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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国的艺术本质论在经共同熟悉的起点后,经历了和西方艺术本质论相反的过程,中国的艺术本质论是经历了由古代的表现论到现代艺术熟悉论。在中国古代,对艺术提出了“言志”说、“缘情”说、“唯情”说、“童心”说,即艺术对现实世界的情感表现。中国古代艺术大师们借于方寸纸张,喻景抒怀,把对现实世界的熟悉寄于山水之间和笔墨之间,是个人思想情感的释放,是情感的再现,从而升华和实现人的个性本质。到现代艺术,中国艺术本质论则表现为对现实世界的“摹仿”或“再现”,但这种“摹仿”不是简单地艺术再现,是“摹一人,一人必到纸上活现”。即是梁启超所说的“先把那些事物的整个实在完全摄取,一攫攫住他的生命”。这种再现式“摹仿”是有生命的摹仿。在西方伽达默尔认为,艺术不能等同于现实的复制,“艺术品的世界事实上是一种完全被改造的世界”。认为艺术是高于现实世界的,但又不能完全摆脱现实世界。因此,他认为任何对现实世界的模拟都是一种表现。而中国,王国维提出的“境思”说,强调艺术是“意和境”。叶燮对诗的创造的主客体说,以及被中国当代艺术本质论所认同的马克思哲学的意识形态论和艺术生产论,都说明了中西方在艺术本质论上的相同见解,并逐步相互交融。
而中国的艺术本质论在经共同熟悉的起点后,经历了和西方艺术本质论相反的过程,中国的艺术本质论是经历了由古代的表现论到现代艺术熟悉论。在中国古代,对艺术提出了“言志”说、“缘情”说、“唯情”说、“童心”说,即艺术对现实世界的情感表现。中国古代艺术大师们借于方寸纸张,喻景抒怀,把对现实世界的熟悉寄于山水之间和笔墨之间,是个人思想情感的释放,是情感的再现,从而升华和实现人的个性本质。到现代艺术,中国艺术本质论则表现为对现实世界的“摹仿”或“再现”,但这种“摹仿”不是简单地艺术再现,是“摹一人,一人必到纸上活现”。即是梁启超所说的“先把那些事物的整个实在完全摄取,一攫攫住他的生命”。这种再现式“摹仿”是有生命的摹仿。在西方伽达默尔认为,艺术不能等同于现实的复制,“艺术品的世界事实上是一种完全被改造的世界”。认为艺术是高于现实世界的,但又不能完全摆脱现实世界。因此,他认为任何对现实世界的模拟都是一种表现。而中国,王国维提出的“境思”说,强调艺术是“意和境”。叶燮对诗的创造的主客体说,以及被中国当代艺术本质论所认同的马克思哲学的意识形态论和艺术生产论,都说明了中西方在艺术本质论上的相同见解,并逐步相互交融。
关键词:
实用机能、美感机能、象征机能
1设计艺术本质的观点及其具体表现。
一直以来,设计艺术的本质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有:
1设计艺术是人类的行为。这个观点是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的朱铭教授提出的。他认为设计艺术是人类的行为,是人类自觉的、有意识的、带有创造性特征的实践活动。
2设计艺术的本质是人为事物。著名学者柳贯中在《工业设计学概论》中提出“人为事物是设计的本质”这个观点,即通过人的实践活动使自然物体打上“人”的印记,使自然物“著我之色彩”。
3设计艺术的本质在于提高物质使用的价值与满足精神上的舒适,即“用”与“美”的统一。[1]
在这三种较有代表性的本质说中,笔者比较赞同第三种观点,“用”与“美”的统一。而这个本质则具体表现在设计艺术的内容之中,设计艺术内容中“机能性”主要包含“实用机能”、“美感机能”、“象征机能”三种。也就是说,有的重视实用的价值,有的重视审美效果,有的以象征意义为主要目的。这主要由人的需要和物品的性质来决定。那么,这三种机能又是如何体现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本质的呢?
2中国古代设计艺术本质的机能性及其具体表现
2.1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实用机能-----器完而不饰
所谓“实用机能”,就是物品的功能,是为了达到预定的目的、满足某种用途所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实用机能可以用“器完而不饰”来概括。
"器完不饰"出自西汉刘安《淮南子·齐俗训》,在这里"器完而不饰"意为不作多余无谓的修饰、不虚饰无用之物。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目的首先应该是为了用,即物必须具备一定的实用价值,设计的首要任务应当是实用价值的设计。
早在先秦时期,墨子就提出功利主义原则,极力强调产品物态生产的实用性,主张“先质而后文”,所谓“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这就是实用第一性。而且,他以实用作为美的评价的基础,“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2]《墨经》对设计行业提出一种评判标准,“兼相爱,交相利”,即:重功能设计而反对无谓的装饰,以追求“器完而不饰”为评判标准以及“质真而素朴”的设计审美意趣。
有一个很著名的例子:《墨子·鲁问》篇:“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鹊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斫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3]这个故事说明了:对于设计成品的评价,墨子认为首先必须视乎其效益是否满足人的需要,若无益于此,再精巧的技艺也是“拙”。墨子之“利”说价值,为古代设计行业提出了一种评判标准,由此也透露出古人重设计功能反对无谓装饰,以追求“器完而不饰”的实用机能。
例如,明式家具至今被认为是家具之经典。其尺度比例的合度和谐,体现了完美的尺度与人体工学的科学性。如有代表性的四出头扶手椅:
“椅子塔脑正中削出斜坡,向两边微微下垂,至尽端又复上翘。靠背面高而且薄,自下端起稍稍前倾,转而向后大大弯出,再到上端又向前弯,与塔脑相接。从侧面看,靠背呈“S”形,曲线自然流畅,后腿在椅盘以上部分,也是曲线延伸,自然得体。若坐靠其上,正好与人体背部吻合,舒适合宜。扶手则自与后腿相交处起渐向外弯,借以加大座位的空间,至外端内收后又向外别撇,以便就坐或起立。联帮棍先向外弯,然后内敛,与扶手相接,用意仍在加大座位空间。鹅脖先后前弯,又复后收,与扶手相接,以上构件极尽曲线优美之风韵,至椅盘以下主要构件再无弧线变化。”[4]这些都是十分成功的实用机能因素的应用。
2.2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美感机能-----文质彬彬
对一件物品的设计、制作与使用,除了考虑它的实用性之外,同时还要考虑到物品作用与人体感官的感受。它介与人与物之间,通过人的审美感官而得到的审美感受,既要达到人心理上的舒适感还要达到精神上的愉悦感,此谓之为“美感机能”。
光是有用是不够的,还必须美,设计的价值还取决于美的价值。因此,用与美的统一成了古代设计的基本特征。
在中国古代艺术设计中,用与美的统一实际上就是文与质的统一。作为艺术设计的原则,用与美的统一早在先秦时代就被人注意到了。如儒家的创始人孔子主张“文质兼备”—也就是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文”一般指文饰、文采、花纹装饰、文章。所谓“文章”也就是指那些精美的工艺装饰,如雕琢刻镂装饰等。质,实质,本质或朴实。他扬弃了“质胜文”和“文胜质”两种片面倾向,认为“质胜文”会导致设计人“野”,粗陋丑恶,缺少华采;而“文胜质”会将设计带入“史”,华而不实,矫饰做作;好的设计应该不偏不倚,“文”与“质”和谐统一,相得益彰。充分发挥和利用物的质美则是中国古代艺术设计的基本要求。
“一定物质本质的美,经过工艺加工之后,使其更为增色升华,这是工艺加工处理的高明之处。如果不恰当地过分雕琢修饰,所谓‘画蛇添足’,就会破坏和削弱质的本质美。”曾被后世奉为科学技术经典、成书于春秋末年的《考工记》首次提出了朴素的工艺观,即“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其中“材有美”指由于不同材料的自然性能、质地不同,也就决定制作品的特征,如竹木,清秀雅致;如草藤,朴素文静;如玉石,晶莹剔透;如陶土,浑然质朴。《荀子》中讲:“邢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得齐。”其中讲“金锡美”强调的也是材料之美。[5]
玉器的制作便是个绝好的例子。与金银瓷器不同,玉器的制作更多依靠的是玉石本身的天然条件。玉器加工的最高境界,不是破旧立新,而是因采施用。通过对玉料形状色彩的巧妙利用,达到人力与天工浑然一体的效果。
台湾故宫博物院的两件镇馆之宝:清代的翠玉白菜和肉形石就是玉器巧作的代表,翠玉白菜的玉料中,白色部分雕成菜帮,翠绿色部分被雕成菜叶和叶上的昆虫,白色和绿色的过渡十分巧妙自然,看上去是鲜活欲滴。最为可贵的是,翠玉白菜上有两只虫,一只蝗虫,一只螽斯虫。它是清代光绪皇帝瑾妃的陪嫁之物,白菜寓意清白,象征新娘的纯洁,但是白菜叶片上停留两只虫又是作何用意呢?原来螽斯虫代表了多子多孙的意思。
和翠玉白菜放在一起的另一件国宝级文物,清代的肉形石又名东坡肉,是一块天然的石头,色泽纹理全是天然形成的,取自一块黄玉,经人的鬼斧神工,竟然就雕成了一块玉东坡肉。看上去完全是一块栩栩如生的五花肉块。“肉”的肥瘦层次分明、肌理清晰、毛孔宛然,相信初次看到它的人不会把它当成硬邦邦的石头,因为怎么看它都像是一块连皮带肉、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无论是色彩还是纹理,都可以乱真。人们似乎都能闻到红烧肉的香味.真正人间极品,价值连城。
中国古代的设计艺术一直将庄子自然朴素之美作为理想之美的典范,认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顺应自然,完全按照事物的自然本性任其发展和表现,不去施加人性的力量,使其改变原有的自然之性,保全其“真”美。主张无雕饰的朴素美。即所谓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巧若拙”、“大匠不雕”的天然之境。这一点在历代的设计艺术中的体现,可谓比比皆是:
唐代越窑盛产青瓷,如玉似冰,其表面不作具体的图案描绘,用釉色的自然变化来表现抽象美。
宋代瓷器多为素面无饰,主要以造型自身的形式感与晶莹的釉质作为美化的主要手段,完全是一派洗练、单纯、规整、精巧的仪态,以釉色来表现抽象美已成为普遍的现象。
宋人的嗜古与摹古,使陈设瓷器承袭了古拙凝重的造型,借用了朴质无华的装饰,与精美丰富的釉色相结合,开辟了新的艺术天地。并对以后的瓷器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再以明式家具的设计为例,制造者注意到其材料美,充分利用木材本身的色泽和纹理来表现素雅质朴之美而不加遮饰。深沉而雅致的色调,坚紧而细密的质感,达到了稳健而静穆的艺术要求。[6]
2.3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象征机能----物以载道
所谓“象征机能”,是指一件物品所蕴涵的意义与精神特质,也是一件物品的“内容”所在。有国家的象征,企业的象征,社会地位、声誉、财富的象征,功能的象征,情感因素的象征等。
在封建社会中,设计艺术的象征机能代表着社会的地位、身份、权势等等。
“中国哲人无论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还是观赏自然动植物,他们的兴趣和考察的重点都不在于了解或把握它们各自具有的内在的客观规律。他们更多地是借助于自然万物所呈现的表面的现象如天灾、地震,松树的耐寒等来说明或解释人类社会生活中的现象。”[7]这便是中国古代设计艺术象征机能的渊源。
这一点中国人自己可能已经司空见惯,而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中国就很明显了。英国学者李约瑟在《中国的科学与文明》一书中说:“作为这一东方民族群体的‘人’,无论宫殿、寺庙,或是做建筑群体的城市、村镇,连分散于旷野田园中的居民,也一律常常体现出一种关于‘宇宙图景’的感觉,以及作为方位、时令、风向和星宿的象征主义。”[8]
不错的,我国古人在创造浩瀚、瑰伟并且质美的设计文明时,其不可思议的造型想象力大抵都受一种理性的“礼”之影响,设计艺术的目的是诠释“德”这一社会的、伦理道德和政治的综合观念。于是乎,不仅“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乐以象德”,而且对于设计艺术来讲,“物也载道、言志、象德”。[9]即是中国古代设计艺术所独具的象征机能。
“以玉比德”说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中国古人对玉的解释除了物质的特征之外,还赋予它以“德”的概念。孔子在《礼记》中写道:“君子比德于玉”。玉在古代是道德标准的象征。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玉,石之类有五德者”(五德:仁、义、礼、智、信),对玉的传统文化内涵进行了典型的概括。[10]后来又有“玉有九德”之说,君子以“九德”作为终身治事的行为准则,不同等级的人所执玉器不同,表示的身份属性和概念也不一样。[11]
张光直教授根据玉琮呈“内圆外方”认定它是原始先民“天圆地方”宇宙观的体现。张曾指出:“方器像地,圆器像天,琮兼方圆,正象征天地的贯串”;“琮的方、圆表示地和天,中间的穿孔表示天地之间的沟通。从孔中穿过的棍子就是天地柱,在许多琮上有动物图象,表示巫师通过天地柱在动物的协助下沟通天地。因此,可以说琮是中国古代宇宙观与通天行为的很好的象征物。”[12]
中国古代的青铜设计艺术同样如此。青铜器是国家的重器,也是“王权”的象征。铸鼎象物,目的在于使“民知神奸”。青铜器的设计制作不仅是造型创意,更重要的是成为国家政治的文化象征。商代饕餮纹“它们之所以具有威吓神秘的力量,不在于这些怪异动物形象本身有如何的威力,而在于以这些怪异形象为象征符号,指向了某种似乎是超世间的权威神力的观念;它们之所以美,不在于这些形象如何具有装饰风味等等,而在于以这些怪异形象的雄健线条,深沉凸出的铸造刻饰,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一种无限的、原始的、还不能用概念语言来表达的原始宗教的情感、观念和理想,配上那沉着、坚实、稳定的器物造型,极为成功地反映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诗·商颂》)那进入文明时代所必经的血与火的野蛮年代。”[13]
唐代的官服设计,则侧重儒教中阴阳无行的象征:把青、赤、白、黑、黄五色当作“五方正色”,即东方青色,南方赤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中央黄色。黄色既代表中央,也代表大地,帝王服色便采用黄色。其他等级的官服,也用颜色和图案加以区分。[14]
在古代的装饰设计中,符号化的东西十分明显,“龙”、“凤凰”、“虎”、“狮子”成为吉祥的审美图式,在皇宫、祠庙、富户人家到处可见,即使在今天的民间艺术中和住宅园林中,也是可以大量看到的。人的审美本质不是在现实中充分地施展,而是成为异化的象征实体。
但这种象征有时也走火入魔,把一些文学性想象纳入设计艺术中,尤其在园林设计艺术中夸大借景、比拟、象征的作用,形成一种情调化的风尚。即过分追求以小见大的象征。
直到今天,还有不少人把这种做法看成是中国传统建筑中的优秀传统,甚至看成是中华美学的基本特征,我本人以前也曾有过这种误解。直到读到台湾建筑学家汉宝德先生在他的《明清建筑二论》中的一段论述,才恍然大悟。
《明清建筑二论》中他引述了一位古代建筑学家对园林布置的论断:
“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奔泉风流,如入深岩绝壑之中。”
汉宝德先生对这段话的评价是:
“‘太华千寻’、‘江湖万里’,是中国地理形势上的事实,其壮阔的气魄本是一个泱泱大国所具有,文学家们为此所感乃为必然。但用一块石头造成‘太华千寻’的感觉、用一瓢水造成‘江湖万里’的气势,甚至于‘奔泉风流’,‘深岩绝壑’,若不是有精神病,则必然是做白日梦。然而,明清两代的园林设计多是这样去构想的。”[15]这实在是说得痛快极了,不仅指陈了中国文人给设计艺术带来的病态。
黑格尔看到中国文化的这一面,所以他说:“东方艺术是象征艺术。这种文化背景下的设计美学不在形式设计中寻求突破,而更多地关注象征符号的味道”[16]
3结语
中国古代设计艺术的本质在于实用与审美的统一,即是“用”与“美”的统一。其具体表现为:实用机能、美感机能、象征机能三者的统一。一件成功的设计作品,何曾不是这三者的结合。功能上要求合理,视觉上要求和谐,内容上要求准确,这在中国古代造物史上已转化为一次又一次新的创造。造物的伟大就在于其直接证实了人类的伟大,只有人类才是造物之主,中国古代伟大的造物主们正是用他们惊人的能力,一步一步地实现着设计艺术的目标,体现着设计艺术的本质。
参考文献
1李龙生,《艺术设计概论》,安徽美术出版社,2000.6
2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知识出版社,1994.9
3奚传绩,《设计艺术经典论著选读》,武汉理工大学教材中心
4王荔,《中国设计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
5杨先艺,《中外艺术设计探源》,崇文书局,2002.12
6邹其昌著,《中国美学与艺术学探微》,崇文书局,2002.12
7李泽厚,《美学三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1
8余秋雨,《行者无疆》,华艺出版社,2002.4
[1]详见李龙生,《艺术设计概论》,安徽美术出版社,2000.6,10页,30行。
[2]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知识出版社,1994.9,112页.1行。
[3]奚传绩,《设计艺术经典论著选读》,武汉理工大学教材中心,37页,10行。
[4]王荔,《中国设计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183页,1行。
[5]详见杨先艺,《中外艺术设计探源》,崇文书局,2002.12,175页,10行。
[6]详见王荔,《中国设计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182页,11行。
[7]邹其昌著,《中国美学与艺术学探微》,崇文书局,2002.12,298页
[8]转引自徐晓庚,《现代设计艺术学》,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9,75页,9行。
[9]杨先艺,《中外艺术设计探源》,崇文书局,2002.12,178页,6行。
[10]王荔,《中国设计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19页,5行。
[11]杨先艺,《中外艺术设计探源》,崇文书局,2002.12,178页,8行。
[12]王荔,《中国设计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14页,11行。
[13]李泽厚,《美学三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1,44页,1行。
《致橡树》主要是描写了爱情的美好,是舒婷在1977年写成的,本诗主要描写了爱情的伟大和无私,对诗人的内心世界直抒胸臆,展现了一种独立、平等的爱情观。在经历了之后,诗人有着与别人对生活不一样的理解,舒婷通过女性独特的视角对时代的脉搏进行把握,呼唤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对当时的人们来说是比较震撼的,对于唤醒心灵、解放思想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之前人们已经对《致橡树》有了很多的解读,甚至今天还出现了一些庸俗化的理解。所以,随着时代的发展有必要对《致橡树》进行文本细读,还原其中蕴含的深层次的含义。
根据人们对舒婷写作背景的考察,人们发现《致橡树》所诞生过程中的一些小细节。在刚结束的一天下午,舒婷与她的偶像蔡其矫在鼓浪屿的沙滩上来散步,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是没有任何的隔阂的。当两人在谈到男女关系的时候,两个人的意见出现了不一致,蔡其矫说“天下美女多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才女却往往长得不尽如人意,纵然有那既美丽又聪明的女性,必定是泼辣精明的女强人,望而生畏啊”,蔡其矫这一番抱怨,引起了舒婷心中的不满,经历过上山下乡的舒婷对这种歧视女性的看法是持反对态度的,她一直在反思着女性的独立价值。回到家后她立即写下了这篇《致橡树》,通过几次转载,在广大青年中广为传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那么《致橡树》对爱情的价值观方面的影响究竟体现哪里呢?
《致橡树》是以女性的视角来切入书写的,在文字上一开始就突破了传统的束缚,对女性的独立意识进行了深入的描写。“我如果爱你”就表现了女性其实是和男性一样拥有独立的选择权和话语权的。紧接着诗人对传统爱情的表达方式进行了否定,如凌霄花、鸟儿到日光、春雨等这些不对等的男女关系是不应该存在现代的爱情中的。在用词上,诗人也是比较决绝的,如用了“绝不”“也不”“也不止”,表现了对旧时代的强烈抗议。在诗歌的第一层理解上,诗人在心理上是极度渴望冲出历史的束缚。
在那个精神极度匮乏的时代,当女性在第一人称表达自己的情感的时候,其实已经是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在诗人心目中正常的男女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呢?在对诗歌的第二层理解上,诗人把“木棉”引出作为女性的象征物,借此来抒发自己心中的爱情理想。“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站”字的运用表现出了女性的独立品质,因为在传统的眼光中女性一般都是柔弱、依附的,是从属于男性的。而诗人选择了“木棉”对“橡树”的表白,说明了他们俩的各自独立、彼此尊重、相互支撑、同呼吸、共命运。这种爱情观的主要内涵是双方的独立、平等和相互尊重,女性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也是有着自的,有着自我实现的需求,这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也有着很深的体现。由此可见,舒婷的《致橡树》通过以女性的视角表达了女性意识的独立性,在女性立场上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反叛的女性形象,传达出了自己的爱情观和人格尊严。
二、《致橡树》的当代意义
《致橡树》从发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间,对文学的欣赏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朦胧派”的诗人已经快被人们遗忘了,诗歌在文学上已经没有了相应的地位,写诗和读诗的人群严重萎缩,现在读起来《致橡树》已经成了对那个时代的怀旧。那么,《致橡树》中所追求的爱情观是不是也过时了呢,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下面我们对《致橡树》当代意义进行详细的分析。
曾几何时,《致橡树》也被一些批评家评定为文学的“口香糖”,嚼过之后就没有味道了。不过我认为这其实不对的一种评论,虽然那个时代的文学匮乏造成了我们对这些“朦胧派”诗的崇拜,现在虽然时代变了但我们也不能否认它存在的营养价值。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人们的爱情价值观出现了一些极端的情况,社会流行着这样的一些爱情观,比如“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还有诸如宣称要找“男人中的精英、精英中的人才、人才中的王子”的“物质女”,这样的物质型的价值观是让人担忧的,人们在感情中的遭遇的危机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多。爱情本来是本来的东西,如果物质联系的太紧密,那就失去了爱情本来的意义,在多元化的价值观下,人们很容易迷失在寻找的丛林中。所以今天来重新审视《致橡树》还是有着比较积极的当代意义的:
摘 要:《堪破》的创作思路源自于本土传统文化佛教中的一则禅机小故事,佛家故事众多,且内有玄机,往往能破迷开悟,启化人生,对现代文明有着深远的意义。
表现方式上,这部作品继承了传统动画写意的风格。并且延续了中国学派传统美学的风格,如大量留白的背景,简约和空白的背景可以更加衬托人物的运动,体现了一种中国式的特殊美感。再有散点透视,打破真实,根据艺术需要组合画面元素,这也是传统艺术绘画中的一个特点。
声效部分运用传统古风乐器笙和木鱼的声音。木鱼又是佛教生活和音乐中代表性的道具和乐器。作品中用木鱼的缓急来描绘和尚不同时期的心情,用笙渲染很突然地紧张气氛。
创作手法上摒弃了传统的纸笔手绘,采用电脑分层手绘,电脑集中合成,再添加音乐和效果。与现代计算机技术相结合,既有手绘动画的灵活性,又提高了画面的效果和制作的效率。
作品意在表现一种传统中国元素视觉效果,展现本土艺术风格神韵,宣扬中国博大精深的民族精神文明。提倡继承和升华源自民族文化沃土的动画形式,传承祖国深厚的文化,让中国动画成为一种品牌屹立于天下。
关键词: 传统,计算机技术,中国元素
Abstract
《kanpo》 the creative ideas from the local traditional culture, Buddhism in a Zen story, many Buddhist stories, and there are subtleties, and often can break fans enlightenment, Kai of life, of modern civilization has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Show the way, this works freehand inherit the traditional animation style.And continued the style of the Chinese school of traditional aesthetics, such as a large number of blank background, the background simple and blank characters can be more set off the movement, embodies a unique Chinese aesthetic.Further points of perspective, to break the true combination of picture elements required under the Arts, which is the traditional art of painting a feature.
some use of traditional musical instruments sound archaic sound sheng and wooden fish. Wooden fish is representative of Buddhist life and music, props and musical instruments.The priority of works used to describe wooden fish monk's mood in different periods, rendering very suddenly with Sheng tension.
Creation of means to abandon the traditional pen and paper hand-painted, layered hand-painted by computer, computer centralized synthesis, and then add music and effects.And modern computer technology combined with the flexibility of both hand-drawn animation, but also improve the effectiveness and screen productions.
Works intended to show a traditional Chinese elements in the visual display local art style and spirit to promote China's profound spiritual nation.Promote cultural inheritance and sublimation from the fertile soil of the animation, the motherland rich cultural heritage, so that a brand name for Chinese animation stand in the world.
Key word:
Traditional,computer technology,Chinese elements
目 录
摘 要
Abstract
一、本土艺术文化对本土动画的蕴养…………………………….5
1.1思想的影响…………………………………………………5
1.2题材的影响…………………………………………………5
1.3形式的影响…………………………………………………5
二、传统动画的特征……………………………………………………6
三、中国传统动画的成败………………………………………………7
四、以现代技术承继传统动画…………………………………………7
4.1传统与现代的磨合……………………………………………7
4.2风格与技术的并用……………………………………………7
五、结束语…………………………………………………………………9
致谢 ………………………………………………………………10
参考文献
言
在计算机动画风靡一时的当今社会,在传统动画比较萎缩的今天,作为现代人我们不得不承认高新技术给动画创作带来的深刻变革和影响。电脑动画有利有弊,但是计算机对传统动画也潜在很大的帮助,主要体现在计算机代替手工劳动和利用计算机技术完成无法实现的画面效果和真实模拟镜头上面。具有中国本土艺术特征的动画必然产生于自身 丰厚的文化土壤,本土文化已经确立了一种和谐相生的文化生态关系,所以传统动画形象在现代生活方式和文化方式中也必然有生存的土壤。纵观中国传统动画史的成败,要想让国产动画独树一帜,就要确立动画创作技术与本土艺术文化的结合的创作理念,技术上与时俱进,又不失传统动画艺术风格的生动性。因而现代动画不但要解决动画创作的技术和方法问题,还应该加强对民族本土文化的亲和力。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中国动画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将两者的结合,才能使中国动画具有民族性,创新性。才能促进和繁华我国的动画事业。
一 本土艺术文化对本土传统动画的蕴养
我国是一个有个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多民族国家,各个地域各自具有的独特文化和地域性的元素是取之不尽的文化资源,对这些传统文化资源的挖掘和再创造使我国传统动画呈现出独特的风格,充分体现了艺术文化对动画的影响。
1.1思想的影响
思想上,我国的优秀作品体现出我国独特的审美思想,我国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儒家思想强调社会责任感,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我国素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强调艺术的社会功用。“文以载道”影响了人们的审美方式和思维方式,“文以载道”也深刻影响了我国传统动画的创作,在动画的创作中一直遵循“寓教于乐”的创作理念,教化的思想在我国动画中非常明显,比如《骄傲的将军》告诉人们不要骄傲,要谦虚、进取。《猪八戒吃西瓜》告诉人们不能好吃懒做。而《三个和尚》没有一句台词,通过简单的动作,幽默的故事,润物细无声地表达了出团结的重要性。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文学艺术都是追求“中和之美”,中和是中国古代传统的文化心理模式和思维模式,也影响了我国动画的创作。喜剧性的动画,像《过猴山》、《三个和尚》中的对于喜的表现都是含蓄的,夸张而有节制,而我国在喜剧的表现中体现出我国含蓄、乐而不的追求。《过猴山》中老者和猴子的斗智、《三个和尚》中三个和尚和老鼠的对立,都是含蓄幽默、轻松诙谐、温和宽厚。中和追求对于我国动画的影响还体现在大团圆结局,这也是我国戏曲的重要特征,不仅是创作上的追求,而且是传统文化的体现。
作品《堪破》的立意在“禅”。禅是佛教文化的中心思想。而佛教文化在本土文化中历史悠久,对我国的文化思想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禅的意义就是在定中产生无上的智慧,通过一件小事或一句话让有你醍醐灌顶效果。堪破并非放下,而是领悟自身及其周围事物的价值。惧由心生,恶有心起。千万别为了些莫须有的事物迷失了自己。要相信自己,相信这个世界。有了一颗淡然的心,坦然的面对身边的人事。一身正气,定能自在。
1.2题材的影响
题材上,中国有丰硕的文学成果,给传统动画提供了源源不尽的题材借鉴,如《大闹天宫》的故事就是源自古典小说《西游记》。《哪吒闹海》的故事源自古代神话小说《封神演义》。
1.3形式的影响
形式上,本土艺术表现形式的多样性给传统动画充分的汲取空间。最为突出的就是水墨画的形式,如《山水情》《鹿玲》,从《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中可以看到民间艺术和壁画对传统动画角色造型的影响。再如《骄傲的将军》中对京剧中画脸的体现。等等数之不尽。
二 传统动画的特征
中国动画的艺术特征来自于传统艺术,而传统艺术深受中国哲学、美学思想的影响。中国动画最具特色的艺术特征就是“写意”。
一是情节的写意,传统动画在情节设计上更重视过程而非结果,创作时美术思维更胜于电影思维,表达方式倾向于象征化。
二是动作的写意,动作设计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更注重其功能性而非合理性。设计者很重视动作和谐的节奏和韵律,表现飘逸优美的姿态,用意向化的线条,将生活中的动作转化为写意的表演。
三是想象的写意。早期的角色形象和背景的设计灵感多来自绘画壁画、民间艺术,其装饰性大于功能性。角色形象不能突出性格。
四是主题的写意,中国动画一向被赋予“寓教于乐”的使命,通过幻想的故事或象征的形式,表现深刻的主题。主题经常是含蓄隐晦的,以简单的故事反应深刻的哲理,不同于西方动画片推崇简单的善恶两元对立。
《堪破》在表现方式上,这部作品继承了传统动画写意的风格。并且延续了中国学派传统美学的风格,如大量留白的背景,简约和空白的背景可以更加衬托人物的运动,体现了一种中国式的特殊美感。再有散点透视,打破真实,根据艺术需要组合画面元素,这也是传统艺术绘画中的一个特点。
声效部分运用传统古风乐器笙和木鱼的声音。木鱼又是佛教生活和音乐中代表性的道具和乐器。作品中用木鱼的缓急来描绘和尚不同时期的心情,用笙渲染很突然地紧张气氛。
三 中国传统动画的成败
中国动画一路走来 ,一度曾走在世界的尖端,在一代动画家的探索下,开创了“中国学派”,也开创了中国动画的新局面,创作的水墨动画更是国宝级珍品,至今世界其他国家也难以效仿。中国动画虽然曾一度辉煌。但同时也体现出它的弊端。内容上教化色彩过浓,难以受到多层次观众欢迎的。技术上落后,多依赖于手工,制作时间长,造成作品量少,市场不够,造成很多滞后。
四 以现代技术承继传统动画
4.1传统与现代的磨合
首先思想上,传统动画与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一族有着观念上的冲突。传统动画说教色彩太重,时至今日按照传统教育模式营造动画,也依旧带着一副道德说教的色彩。而现代人在一种多元化的大背景下,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观念上已经无法接受陈腐俗套的东西,现代人崇尚自由,追求新奇刺激。所以传统观念的动画引不起现代人的欲望。
其次题材上,过于陈旧,缺乏创新。传统动画题材畏手畏脚,放不开,过于狭隘这也与现代人不相容的。
再次技术上,传统的制作方式耗费时间长,工作量大。导致作品少,精品更少。如今互联网的时代,媒体传播充斥大多数人生活。少数的动画作品不能满足众多人的需求。
4.2风格与技术的并用
知道了传统和现代动画的冲突,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两者取其所长,避其所短。传统动画在形式和风格上的成功之处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中国动画就该有自己的民族特色。至于思想内容上与现代人的冲突,动画业者能够改变观念,与时俱进,自然是可以克服和 改变的。但是传统动画技术上的缺陷显得日益沉重。所以我们应该保持传统动画的风格和形式,提高制作技术,借助于计算机技术,让其深入其中,有效地利用。
这次作品《堪破》就是一次传统动画风格与现代计算机技术相结合的一次尝试。如借鉴三个和尚,背景留白,强化人物动作,采用传统写意风格。但是其中又加入了新的元素和形式,如画面处理成蜡笔画的效果,色彩更鲜亮,提高了画面的可观性。技术上,前期是电脑单张绘图,然后flash合成,再用后期剪辑加入音效和特效。保留了传统动画的灵活性又提高了工作效率。
五 结束语
中国的动画发展应该走中国特色的文化道路,挖掘传统文化资源,整合开发中国特色的动画作品,挖掘和弘扬本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重新塑造新时代的民族形象。《堪破》是我的一次尝试,也借此想激励热爱动画的年轻人,重视中国动画的民族化,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致谢
首先感谢老师们大学期间的教育和培养,不仅让我对动画有了一定的了解,也具备了一定专业知识和创作能力。也感谢同学们的互相帮助和扶持。让我对动画有了一腔的热情和动力,也希望以后能坚持下去。能够有所作为,有所贡献,回馈学校及老师的教育和栽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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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承波(中)动画概论[M].北京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7.2
[3]孙立军(中). 影视动画经典技法剖析[M].北京:海洋出版社 2004.10
一、研究《艺概・文概》的著作
研究《艺概・文概》的专著有四部,这四部著作是:1987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王气中的《刘熙载和》;2002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韩烈文的《刘熙载研究》;2009年由武汉出版社出版、万志海的《刘熙载美学思想研究》;2010年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徐林祥的《刘熙载及其文艺美学思想》。
其中王著由于成书较早,资料有限,只对刘熙载的生平和《艺概》中的理论做了框架式介绍,但阐释出了刘熙载理论形成的原因,对《文概》的评点也颇有精到见解。万著从美学和艺术角度对《艺概》进行了研究,从艺术本体论、艺术审美理想论、艺术审美通变论三个方面阐释《艺概》全书。韩著对《艺概》的研究最为透彻,全书从艺术本质论、艺术发展论、艺术创新论、创作主体论、艺术境界论、艺术风格论、艺术鉴赏论、章法技巧论、艺术辩证法九个方面对《艺概》作了综合的研究,涉及到《文概》,艺术本质论部分主要对“艺者,道之形也”进行阐释,章法技巧论部分探讨了“文眼”、“本色”、用语等问题,遗憾的是全书横纵比较略薄弱。徐著于几本专著中属论述详尽者,从文艺美学角度对《艺概・文概》进行理论研究,在理论构架部分谈到了“物一无文”、“文之道,时为大”等,在文艺批评部分谈到了“养气”、“本色”、“题旨”、“文脉”、“线索”、“结构”、“文眼”、“修辞立其诚”、“言内毕足”与“言外无穷”等重要理论,然其旨在录入六概包含的全部内容,而且明显侧重《诗概》和《词曲概》,未从一个理论点出发,对《文概》进行全面剖析。
二、研究《艺概・文概》的论文
(一)从美学角度研究《艺概・文概》
这类论文是从美学角度出发对《艺概・文概》中的某些理论点进行的研究,徐林祥的《台湾香港刘熙载文艺美学思想研究述评》总结了近20年台湾、香港地区学者在刘熙载的词曲论、诗论、文论、书论的研究方面取得的若干重要研究成果,强调加强两岸学术合作的重要性;佛雏的《刘熙载美学思想初探》对《艺概》进行了文艺理论和美学范畴的整体探讨;毛时安的《和刘熙载的美学思想》,从“温柔敦厚”的中和之美,“似花非花,不离不即”的真实美,“诗品出人品,极炼如不炼”的本色美,“物意摩荡,物我无间”的意境美等四个方面,阐释了刘熙载的美学思想;王世德的《刘熙载中辩证的美学思想》,就新版《艺概》“前言”未能论及的刘熙载的辩证的美学思想作了较全面的阐述;陈德礼的《刘熙载的及其辩证审美观》,从本质论、真实论、意象论、意境论,风格论、发展论、鉴赏论等七个方面概括了刘熙载艺术辩证法的基本内容。
(二)从文章学角度研究《艺概・文概》
这类论文共七篇,为本文写作提供了详实的参考材料。
万奇的《刘熙载散文理论探微》从“特质论”、“创作论”、“品评论”三个方面阐释刘熙载的散文理论,阐明其“文论”对中国散文理论体系的当代建构发挥的作用,并注意到了刘熙载主“情”尚“意”、讲“法”论“辞”、追求“雄而逸”之美等凸出汉语散文特征的论述;内蒙古师范大学肖营的硕士学位论文《刘熙载探微》从审题、主意、格局、字句四个方面着手,从《经义概》延伸至《文概》与《游艺约言》,探寻了刘熙载之文章精髓;陶型传的《既要“融贯变化”又能“浑然无际”――中的章法论剖析》专论章法;苏州大学孙士聪的硕士学位论文《文体思想研究》专论文体;陈志的《刘熙载中的散文思想研究》同样论述了刘熙载的散文思想的几个辩证方面,比如其宗经又兼取陆、王心学,强调散文的现实功用又不忽视其审美特征等;王达津的《散文的艺术论――谈》,从理、志、情、意、识、气、辞、法八个方面评介了刘熙载的散文理论;湖南师范大学廖妍南的硕士学位论文《刘熙载散文理论探微――兼论刘熙载在文论史上的定位》以刘熙载的散文理论为切入点,选取了“物我摩荡说”、“先意法而后气象说”、“扩之则为千万言,约之则为一言说”、“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说”四个典型观点进行论述。
(三)从写作学角度研究《艺概・文概》
这类论文旨在探究刘熙载文论的实用性,并将其应用于现作中,充分挖掘了其实用价值,共有七篇。
苏兆富的《谈作文法》谈到了文章之“主脑”、“法”、“理”以及文辞的处理;王志彬的《作论辑要》从对《文概》与《经义概》的研究入手,论述了八股文之现实功用;徐林祥的《论刘熙载对文学语言表达技术的研究》分析了刘熙载对作家的创作和作品的语言表达提出的修辞立其诚、言内毕足、言外无穷、用字在当、陈言务去、本色为美等一系列要求;宗廷虎的《刘熙载的修辞论》和李洪宇的《刘熙载修辞理论研究》都是从修辞学角度出发进行论述,其中包含了对文体和章法的研究,为当今写作提供指导;吴宗海的《刘熙载中的写作理论》,从写作角度对《文概》和《经义概》进行了探讨,一反以往学界对《艺概》中此两卷的偏见。长春理工大学张佳的硕士学位论文《从看刘熙载写作理论》 研究了其探讨写作动因的“物我摩荡说”与“志在经世”,分别阐述了以强调写作主体修养为主的“诗品出人品”和强调写作主体情感和认识的“文,心学也”两个以写作主体为中心的写作理论,探讨了贯穿全书“举少艺概乎多”理论和鞭辟入里的“主意说”。最后,对这些写作理论做了整体性的总结,分析了其中所蕴含的特色。
③我的观点恰恰与吴其南相反,纵观中国儿童文学的百年历史,“真正的启蒙主义的儿童文学”恰恰发生于“草创阶段”,它以周作人的“儿童本位”论为代表。我在《“儿童的发现”:周作人的“人的文学”的思想源头》一文中指出:“以往的现代文学研究在阐释周作人的《人的文学》一文时,往往细读不够,从而将‘人的文学’所指之‘人’作笼统的理解,即把周作人所要解决的‘人的问题’里的‘人’理解为整体的人类。可是,我在剖析《人的文学》的思想论述逻辑之后,却发现了一个颇有意味、耐人寻思的现象———‘人的问题’里的‘人’,主要的并非指整体的人类,而是指的‘儿童’和‘妇女’,并不包括‘男人’在内。在《人的文学》里,周作人的‘人’的概念,除了对整体的‘人’的论述,还具体地把‘人’区分为‘儿童’与‘父母’、‘妇女’与‘男人’两类对应的人。周作人就是在这对应的两类人的关系中,思考他的‘人的文学’的道德问题的。周作人要解放的主要是儿童和妇女,而不是男人。《人的文学》的这一核心的论述逻辑,也是思想逻辑,体现出周作人的现代思想的独特性以及‘国民性’批判的独特性。”“其实,在《人的文学》一文中,周作人所主张的‘人’的文学,首先和主要是为儿童和妇女争得做人的权利的文学,男人(‘神圣的’‘父与夫’)的权利,已经是‘神圣的’了,一时还用不着帮他们去争。由此可见,在提出并思考‘人的文学’这个问题上,作为思想家,周作人表现出了其反封建的现代思想的十分独特的一面。”①在《人的文学》发表两年后撰写的《儿童的文学》一文,其实是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中表述的一个方面的启蒙思想,在儿童文学领域里的再一次具体呈现。此后,周作人在《儿童的书》、《关于儿童的书》、《〈长之文学论文集〉跋》等文章对抹杀儿童、教训儿童的成人本位思想的批判,都是深刻的思想启蒙,是吴其南所说的“专指意义上的启蒙,即人文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冲突”。周作人的这些“思想革命”的文字,对规划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方向至为重要。“吴其南认为‘只有新时期、八十年代’才‘出现真正的启蒙主义的儿童文学’,其阅读历史的目光显然是被蒙蔽着的。造成这种被遮蔽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整体的历史事实,比如对周作人的‘人的文学’的理念,对周作人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思想的全部面貌,没有进行凝视、谛视和审视,因而对于周作人作为思想家的资质不能作出辨识和体认。”②再来看看杜传坤的“中国儿童文学起源的现代性批判”。杜传坤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史论》这部著作中对“儿童本位”论这一“发现儿童”的现代性思想进行了批判,认为“五四儿童本位的文学话语是救赎,也是枷锁。”③杜传坤这样分析现代的“儿童的发现”———“儿童被认同才获得其社会身份,而其社会身份一旦确立,马上就被置于知识分子所构筑的庞大的社会权力网络之中———只有满足了国家与社会需要的‘儿童’才有可能获得认同,因此,成为‘儿童’就意味着获得监视。监视实践要求为儿童立法的那些人,比如儿童文学专家、教育专家、心理专家从事一门专业的监督任务,在这一监督中,一种社会无意识逐渐得以形成———儿童具有内在的不完美性、有欠缺,为了能够在未来的成人世界里生存,儿童必须习得成人为其规定的知识、道德与审美能力……”④我认为,这也是对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性的不“在场”的阐释。要“在场”就得从笼统的宏观叙事,走向具体的微观分析。在中国,“儿童的发现”的代表人物是周作人,“儿童的发现”具体体现为他的“儿童本位”理论。当杜传坤指出“成为‘儿童’就意味着获得监视”时,最应该做的是在最能代表“现代”思想的周作人的“儿童本位”论中发现“监视”儿童的证据,发现周作人认为“儿童具有内在的不完美性、有欠缺”的证据。我翻遍周作人的著作,非但找不到可以支撑杜传坤的批判的只言片语,反而随处遇到的是她的指控的观点。我们信手拈来两例。
“以前的人对于儿童多不能正当理解,不是将他当作缩小的成人,拿‘圣经贤传’尽量的灌下去,便将他看作不完全的小人,说小孩懂得甚么,一笔抹杀,不去理他。近来才知道儿童在生理心理上,虽然和大人有点不同,但他仍是完全的个人,有他自己的内外两面的生活。儿童期的二十岁年的生活,一面固然是成人生活的预备,但一面也自有独立的意义与价值,因为全生活只是一个生长,我们不能指定那一截的时期,是真正的生活。我以为顺应自然生活各期,———生长,成熟,老死,都是真正的生活。所以我们对于误认儿童为缩小的成人的教法,固然完全反对,就是那不承认儿童的独立生活的意见,我们也不以为然。那全然蔑视的不必说了,在诗歌里鼓吹合群,在故事里提倡爱国,专为将来设想,不顾现在儿童生活的需要的办法,也不免浪费了儿童的时间,缺损了儿童的生活。”①周作人的这样的言论不恰恰是对杜传坤所说的“只有满足了国家与社会需要的‘儿童’才有可能获得认同”这一观念的批判吗?“昨天我看满三岁的小侄儿小波波在丁香花下玩耍,他拿了一个煤球的铲子在挖泥土,模仿苦力的样子用右足踏铲,竭力地挖掘,只有条头糕一般粗的小胳膊上满是汗了,大人们来叫他去,他还是不歇,后来心思一转这才停止,却又起手学摇煤球的人把泥土一瓢一瓢地舀去倒在台阶上了。他这样的玩,不但是得了游戏的三昧,并且也到了艺术的化境。这种忘我地造作或享受之悦乐,几乎具有宗教的高上意义,与时时处处拘囚于小主观的风雅大相悬殊:我们走过了童年,赶不着艺术的人,不容易得到这个心境,但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既不求法,亦不求知,那么努力学玩,正是我们唯一的道了。”②在这样的话语里,我们看到的完全是与“儿童具有内在的不完美性、有欠缺”这一观念相反的儿童观。如果按照杜传坤的观点,即将“监视”儿童视为“现代性”,那么周作人的“儿童本位”论就是反现代性的;如果认为周作人的“儿童本位”论是现代性的,那么杜传坤所判定的现代的“监视”儿童,就不是现代性的。我本人是将周作人的“儿童本位”论视为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性的最为杰出的代表。我在《论“儿童本位”论的合理性和实践效用》一文中指出:“绝对真理已经遭到怀疑。但是,真理依然存在,我是说历史的真理依然存在。
‘儿童本位’论就是历史的真理。‘儿童本位’论在实践中,依然拥有马克思所说的‘现实性和力量’。不论从历史还是从现实来看,对于以成人为本位的文化传统根深蒂固的中国,‘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观,都是端正的、具有实践效用的儿童文学理论。它虽然深受西方现代思想,尤其是儿童文学思想的影响,但却是中国本土实践产生的本土化儿童文学理论。它不仅从前解决了,而且目前还在解决着儿童文学在中国语境中面临的诸多重大问题、根本问题。作为一种理论,只有当‘儿童本位’论在实践中已经失去了效用,才可能被‘超越’,反之,如果它在实践中能够继续发挥效用,就不该被超越,也不可能被超越。至少在今天的现实语境里,‘儿童本位’论依然是一种真理性理论,依然值得我们以此为工具去进行儿童文学以及儿童教育的实践。”③钱淑英在《2013年中国儿童文学研究:热烈中的沉潜》④一文中,指出了当前围绕着“儿童本位论”的学术分歧。从钱淑英的“与此相反,以吴其南为代表的研究者则站在后现代建构论的立场,对‘儿童本位论’进行了批评和反拨”这一表述里,似乎可以读出关于“儿童本位论”的认识、评价上的分歧,似乎是“现代”与“后现代”的分歧这一信息。可是,我却想说,在本质上,我与吴其南、杜传坤的分歧不是“现代”与“后现代”的分歧,而是是否置身于“现代性”历史的现场,准确、客观地把握了“儿童本位”这一现代思想的真实内涵的分歧。我对于哈贝马斯将“现代性”视为“一项未竟的事业”,抱有深切同感。现代性思想的相当大部分,依然适合中国的国情。在中国这个正在建构“现代”的具体的历史语境里,或者用哈贝马斯的话说,在中国儿童文学的“现代性”还是“一项未竟的事业”的时代里,我们只能、只有先成为现代性的实践者。不论在现在,还是在将来,这都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合法性。至少,我们也得在自己的内部,使“现代”已经成为一种个人传统之后,才可能对其进行超越,才有可能与“后现代”对话、融合。这体现出人的“局限”,但是也可以看做是一种规律。
二、必须“走进”的后现论
我虽然批评了杜传坤、吴其南的后现代话语中的某些观点,但是对两位学者积极汲取后现论资源的姿态却怀着尊重,并且认为,这样的研究能够把对问题的讨论引向深入,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我从他们的研究中悟出的道理是,在儿童文学、儿童文化的发展方面,现代思想和理论依然富含着建设性的价值,可以在当下继续发挥功能,而后现论也可以照出现代性视野的“盲点”,提供新的建构方法,开辟广阔的理论空间。现代社会以及人类的思维方式和精神结构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出现的某些后现代思想理论就是对这一变化的一种十分重要的反应。后现论关注、阐释的问题,是人的自身的问题,对于知识分子,对于学术研究者,更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从某种意义、某些方面来看,后现论是揭示以现代性方式呈现的人的思维和认识的局限和盲点的理论。与这一理论“对话”,有助于我们看清既有理论(包括自身的理论)的局限性。因此,“走进”后现论是中国儿童文学学术研究不可绕过的一段进程。后现论中具有开拓性、创造性和批判性的那些部分,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后现论中有我所需要的理论资源。不过,如同“现代性是一种双重现象”(吉登斯语)一样,后现代主义理论也存在着很多的悖论。我的基本立场,与写作《后现论———批判性的质疑》一书的道格拉斯•凯尔纳和斯蒂文•贝斯特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们并不接受那种认为历史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断裂,需要用全新的理论模式和思维方式去解释的后现代假设。不过我们承认,广大的社会和文化领域内已经发生了重要变化,它需要我们去重建社会理论和文化理论,同时这些变化每每也为‘后现代’一词在理论、艺术、社会及政治领域的运用提供了正当性。
同样,尽管我们同意后现代对现代性和现论的某些批判,但我们并不打算全盘抛弃过去的理论和方法,不打算全盘抛弃现代性。”①“自觉地进行学术反思,在我有着现实的迫切性。我的儿童文学本质理论研究和中国儿童文学史研究,在一些重要的学术问题上,面临着有些学者的质疑和批评,它们是我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我愿意进一步深入思考的问题。其中最为核心的是要回答本质论(不是本质主义)的合理性和可能性这一问题,而与这一问题相联系的是中国儿童文学的历史起源即儿童文学是不是“古已有之”这一问题。”②我所说的“有些学者的质疑和批评”指的就是来自吴其南、杜传坤等学者的后现论话语式的批判(尽管没有指名)。在中国儿童文学界操持“后现代”话语的研究者混淆了“本质论”与“本质主义”的区别。吴其南在批判现代性时说:“关键就在于人们持一种本质论的世界观,现实、历史后面有一个本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东西在那儿,人们的任务只是去探索它、发现它。”③杜传坤在《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史论》一书中认为:“联系当代儿童文学的现状,走出本质论的樊笼亦属必要。对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而言,五四儿童本位的文学话语是救赎,也是枷锁……‘儿童性’与‘文学性’抑或‘儿童本位’似乎成了儿童文学理论批评与创作的一个难以逾越的迷障。如同启蒙的辩证法,启蒙以理性颠覆神话,最后却使自身成为一种超历史的神话,五四文学的启蒙由反对‘文以载道’最终走向‘载新道’。儿童本位的儿童观与儿童文学观,同样走入了这样一个本质论的封闭话语空间。”①我的立场很明确,“本质论”与“本质主义”并不是一回事,我赞成批判、告别“本质主义”,但是不赞成放弃“本质论”,为此,我特别撰写了《“反本质论”的学术后果———对中国儿童文学史重大问题的辨析》一文,以事实为据,指出了以吴其南为代表的“反本质论”研究的学术失范、学术失据的问题。我在文中说道:“犯这样的错误,与他们盲目地接受西方后现论中激进的‘解构’理论,进而采取盲目的反本质论的学术态度直接相关。从吴其南等学者的研究的负面学术效果来看,他们的‘反本质论’已经陷入了误区,目前还不是一个值得‘赞同的语汇’,‘反本质论’作为一项工具,使用起来效果不彰,与本质论研究相比,远远没有做到‘看起来更具吸引力’。”在论文的结尾,我作了这样的倡议:“我想郑重倡议,不管是‘反本质论’研究,还是‘本质论’研究,都要在自己的学术语言里,把‘世界’与‘真理’、‘事实’与‘观念’区分清楚,进而都不要放弃凝视、谛视、审视研究对象这三重学术目光。我深信,拥有这三重目光的学术研究,才会持续不断地给儿童文学的学科发展带来学术的增值。”②近年来,我本人也在努力理解后现论,希望借鉴后现论,解决自己的现代性话语所难以解决的重大学术问题。尽管我依然坚持儿童文学的本质论研究立场,但是,面对研究者们对本质主义和本质论的批判,我还是反思到自己的相关研究的确存在着思考的局限性。其中最重要的局限,是没能在人文学科范畴内,将世界与对世界的“描述”严格、清晰地区分开来。有意味的是,我的这一反思,同样是得益于后现论,其中主要是理查德•罗蒂的后现代哲学思想。在借鉴后现论的过程中,我反思自己以往的本质论研究的局限性,明确发展出了建构主义的本质论。我做的最大也是最有意义的一项运用后现论的学术工作,是运用建构主义的本质论方法,解决中国儿童文学是否“古已有之”这一文学史起源研究的重大学术问题。
一直以来,以王泉根、方卫平、吴其南、涂明求为代表的学者们认为中国儿童文学“古已有之”,而我则反对这种文学史观,认为儿童文学是“现代”文学,它没有“古代”,只有“现代”。但是,在论证各自的观点时,双方采用的都是将儿童文学看成是一个“实体”存在这种思维,而这种思维具有本质主义的色彩。所谓将儿童文学看成是一个“实体”存在,就是认为儿童文学可以像一块石头一样,不证自明———如果一个文本是儿童文学,那么就应该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儿童文学。在我眼里是儿童文学的,在你眼里如果不是,那就是你错了。这样的思维方式使中国儿童文学是否“古已有之”的讨论,陷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困局之中。然而,中国儿童文学的起源问题不说清楚,儿童文学这一学科就没有坚实的立足点。是借鉴自后现论的建构主义本质论帮助我打破了思考的僵局,我认识到儿童文学不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实体”,而是现代人建构的一个文学观念。依据建构主义的本质论观点,作为“实体”的儿童文学在中国是否“古已有之”这一问题已经不能成立,剩下的能够成立的问题只是———作为观念的儿童文学是在哪个时代被建构出来的。于是,我撰写了《“儿童文学”的知识考古———论中国儿童文学不是“古已有之”》一文,对“儿童文学”这一观念进行知识考古,得出了“儿童文学”这个观念不是在“古代”而是在“现代”被建构出来的这一结论。在《论周作人的“儿童文学”观念的发生———以美国影响为中心》①一文和《现代儿童文学文论解说》②一书中,我进一步考证了周作人的“儿童文学”概念的建构过程。
一、美术理论的概念
美术理论是一门研究和考察美术活动与现象,探求其规律的人文学科,是美术的知识系统。一个成熟的学科,要有明确的研究对象和固定的学术规范。中国的美术理论的学科建设问题,只有教学和研究实体,没有教材和规范,研究领域涣散,未进入学科建设轨道。
上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提倡美术本体研究,每一学科都存在不同学派不同学说,但并不会影响学科的整体规范,不会淡化学科特征;每一学科都会出现新兴的交叉学科,都会模糊、淡化和重复学科的研究对象,但不会改变本学科艺术质量。因中国美术理论缺乏一个系统建构,所以美术理论只是一个“知识点”,缺乏系统性和系统网络接纳这些知识。
美术理论属于人文学科,研究的是人的情感、人格尊严和自我实现的内在需要,以及人的精神性、个体性和审美价值观,是关于美术现象的整体价值评述。美术理论涉及到人与对象物,人或对象物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需要观察、统计与逻辑推理,这就涉及到科学和观察与理论的关系问题。
中国的美术理论是品评赏鉴,或在某种价值预制前提下进行的理论评判。理论先于观察,有时交替进行,先发现后评价,一个总结性的评价把现象定性定位,构成知识点,后发生转移。以价值观为基点的系统性理论建构,应有一个时间维度。无法辨别当一个系统理论出现时,是否标志着一个时期的开始抑或完结,一种理论体系可以概括一个时期的实践状况,可以跨越几个时期,而一个时期可能出现几个不同的理论体系。只能根据理论表述自身的性质决定体系的存在,文化系统好确认,它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轴和区域空间的标定。
美术是人类造型的活动和现象,属于各个不同的文化系统,研究这些活动和现象的美术理论,必须成为一个自在的体系,并在不同体系之间建立对话和交流的关系。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的“美术理论”定义是:关于美术实践的科学总结。分广义、狭义两种含义:广义指史、论、评;狭义指基础理论。美术理论学科的研究对象是:所有的美术现象自身、美术与社会外部的关系、美术理论自身;其任务是:原理研究、技法研究、史学理论研究等。中外美术理论的发展源流,比较两者间的形态和功用,因为美术实践的多元性、多层次性和复杂性,在不断地发展,所以,美术理论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学科来讲,广义的“美术学”是我国现行的三级学科“美术学”,狭义的“美术学”是我国“美术学”下属“美术理论”学科。
美术的概念与范畴是对美术样式的艺术功能、社会作用和审美规律的一种抽象表达。有关样式的分类、流变和艺术特征的理论,必然形成相应的范畴体系,样式的历史沿革导致理论范畴的推移变化。古代中国有三次变化:汉代的“君形”论到六朝的“畅神”论;六朝的“形神”论到宋代的“形意”论;宋代的“意象”论到明清的“逸兴”论。六朝、宋代是两个转折点,而形神论的核心概念是“畅神”,形意论的核心概念是“意象”,主流样式的审美特征转换与概念范畴的推移变化基本一致。
现代,在文化守成主义思潮和狭隘民族意识驱动下,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概念范畴泛滥成灾,失去了对象性;在文化激进主义思潮和开放的意识下,西方现代艺术中流行的概念范畴也泛滥成灾,失去了对象性。或许我们不能单纯责怪现代中国美术理论的失范与混乱,因为创作本身就是探索实验阶段。旧范式被批判,旧理论被质疑,旧概念被颠覆,传统的语境丧失了,在“解构”和“多元”的现代世界中,没有一个共通的美术样式和相应的概念系统。因此,中国古代的理论话语是否需要实现“现代转换”,西方现论话语是否需要实现“本土化”,这个问题可以简化对古论话语的重新诠释,就是“现代转换”;在自我意识界面上接受西方的理论话语,在汉字符码上实现意义的重新组接,成为有效的理论工具,就是“本土化”。
二、美术理论的发展建设
美术理论,顾名思义,是对美术之理(或曰道)的思考与论述。道,既是规律又是途径,涉及本质问题,是通向形而上的思辨之途——以“道”为题,必然进入哲学的发问与解答。故理论一词,往往追究本质,探讨美术的发生意义以及内容与形式的审美关系,探讨造型艺术自身构成的诸种要素及组合规律。在人文社会学科中,美术理论与美学最易接近,甚至被认为是美学的分支,似乎等同艺术哲学(英文ART就是指视觉的造型艺术,即我们所谓的“美术”)。当人们企图用“艺术哲学”这一学科概念代替“美术理论”时,是否表明他们就是站在哲学的立场研究造型艺术呢?
美学,德文Asthetik,最初叫“感性认识的科学”,(注:此为德国鲍姆加登在MeditationesPhilosophicae(“哲学的沉思”,1735)文中所提出的学科概念,词源来自希腊文αíσCησíS(感觉、知觉);1750年,又著附图一书。1742年,Metaphysica(《形而上学》,第二版)一书亦如是说("scientiasensitivecognoscendi"——感官鉴别的科学),至1757年第4版时,改称“美的科学”。参见[日]竹内敏雄主编《美学百科辞典》,池学镇译,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16页。)研究感性认识的规律。“美学”成为一个学科的概念,本身就表明一种学术意向——将一个哲学的认识论问题提升到科学层面上。稍后,康德就反对这种做法,认为将人们的感性判断纳入理性原理之中,并探讨其所谓科学的规则是一种错误的希望,它只能在“先验感性论”中得以保留。(注:康德以“统觉之先验统一”的原理,否认表象在经验直观中的必然联系,而认为“表象之相互关系,实由于直观综合中统觉之必然的统一”。见[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蓝公式译,商务书馆,1960年3月版,第105-106页。)但在20世纪初,康德的意见在东方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那时“科学主义”正风靡东亚,尤其是日本和中国。日人以汉名“美学”对译德文Asthetik,并在1907年以前传入中国。(注:1907年10月创刊的《震旦学报》第1期“美学”栏目,刊载侯毅译的《近世美学》([日]高山林次郎著)。)时至1918年,北京美术学校创办,即在高等部中国画和西洋画两科设置“美学及美术史”公共课程,美术史分设中国绘画史和西洋绘画史,“美学”课程实为美术史学概论,近似美术理论。(注:《北京美术学校学则》(教育部指令,1918年7月5日),教育部总务厅文书科编《教育法规汇编》,1919年5月。参见章咸、张援编《中国近现代艺术教育法规汇编》(1840-1949),教育科学出版社,1997年7月版,第121-127页。)
若回溯中国美术理论的传统,始终未曾进入哲学内部,与其建立系统的联系(哲学或文学理论向美术理论渗透,是单向度的外部关系),更无“科学”一说。古代中国,具备理论形态的造型艺术,主要是画论与书论(雕塑业和建筑业,其理论多在技术规范,尽管亦有审美的文化的诸种意识贯注其中,但未形成自上而下的理论体系)。古代中国的画论与书论自六朝后历代不断,前后相系,是专论,号称“画学”、“书学”,或“画论”、“书论”。以“理论”的性质而言,是密切联系创作实践的一种阐释体系,不是纯粹形而上的思辨体系。因为是阐释,一明源流,二重事理,三言观念,四讲品位,史论评三者共为一个理论整体,且与创作实践形成辩证的互动关系,这是中国古代美术理论的系统定位。
美术学是20世纪初出现的一个新学科概念,意味着“美术”研究将成为一门独立的知识系统。但国人最初使用“美术学”,着眼点却在美术史学。1907年,国粹派的刊物《国粹学报》第26期“美术篇”栏目,发表刘师培的文章《古今画学变迁论》;第30-31期连载刘师培《中国美术学变迁论》(未完稿);第31期还刊登刘师培《论美术援地区而论》一文。(注:参见《国粹学报》第26期(第2年第1号)、第30-31期(第3年第5-6号),上海国粹学报馆,1907年3月4日、6月30日、7月29日。)这是由传统“画学”、“书学”概念转向“美术学”概念之最早例证。刘师培所用“美术学”,就是美术史研究,或称美术史学。这是当时的风气,受西学影响,对各种对象的研究,均以“学”名冠之(含有科学的名义)。所以,刘师培的“美术学”概念,并不是将传统的中国美术理论整体提升到学科层面上,而仅仅将中国美术史作为一门学科独立出来。若认真考究,中国人“理论”的概念弹性很大,可指称某种学问或学说,也可指称某种学科或某一领域相对于实践的知识部分。中国古代的美术理论多归学理研究一类,与创作实践相关。所谓相关,一及创作实践,二级欣赏与批评实践,故其技法原理、创作观念及评判标准等,都在此列。究尽中国画学,古时品评议论及理法文章,均属“理论”。1937年,于安澜将中国古代绘画典籍分三,先后编辑出版《画论丛刊》、《画品丛刊》和《画史丛刊》,其“论”、专指“画法画理”,而欣赏与接受理论,则以“品第鉴别”之类单列。1942年,沈子丞编《历代论画名著汇编》,将理法著作与品评著作一并收入。这是在现代学科意义上,对中国古代绘画理论第一次系统的知识整理。
不过,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作为一门独立的现代学科建制的还是美术史学(在中央美术学院设立美术史系),它基本沿用历史学的学科规范。美术理论因无学科建制,相关研究人员分散在普通高校哲学系、艺术系,或美术学院的理论教研室、美术研究所等单位,——作为纯粹思辨形态的造型艺术理论,往往进入哲学或美学系统;而作为一般造型技艺理论或与本体形态相关的阐释理论,往往以课程的方式出现在专门的美术院校。1978年后,在专业美术院校和艺术研究院设立了“美术历史与理论”的学科名称(简称“美术史论”),至此,美术理论才进入学科建设的门槛。
“美术历史与理论”正式改称“美术学”是1990年的事(这里无意将两者等同,但二者之间的关系尚待讨论),而将“美术学”确定为“二级”或“三级”学科,则到了1992年(注:1990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专业目录调整会议决定,将“美术历史与理论”改称“美术学”,并向全国正式颁布。1992年11月,国家技术监督局《学科代码表》,“美术学”以二级学科的名义出现,包括理论研究和创作研究等下属三级学科,原“美术历史与理论”亦以“美术学(三级学科)名之,但内涵有变。)。二级学科的“美术学”,基本上包含原先术科的“美术”系列,从术科到学科,意味着增强学术含量,全面提升学术品质。原先依附创作实践的美术理论同样提升到“学科”层面,而且和美术史学合并成为三级学科的“美术学”。在二级学科的大系统内,美术理论和创作实践还是一个整体,只是更强调了美术的本体性研究和学科独立性,强调理论和实践的相互促进关系,促使技艺性学科在建制上不断完善。同时,作为三级学科的“美术学”,在概念的内涵上,绝不等同于刘师培时代的“美术学”(注:参见邓福星《关于美术学及其它》,《美术观察》1998年第1期,第55页。),在学术立场上,重新确立了中国美术理论“史论评”三位一体的传统。由此,美术理论亦开始以学科的名义真正进入学术系统,但问题也接踵而来:其学科性质如何?学科规范何在?学术阈场如何界定?
如果说,美术理论进入艺术理论系统或美学系统,还有既成的规范(西方的)可以遵循,但到了“美术学”的新建系统,所有的一切必须重新链接,重新规范,重新定位。
高等院校专业教学课程的设置是学科最明显的标识。在美术学院,除了美术史外,有关的理论课程为艺术概论、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等,均作为专业基础理论的共同课,这种状况几十年不变。作为学科的基本理论,我们主要关注“概论”。早期的《美术概论》,有黄忏华的著述(1927年,参照日人及欧洲人的著作),20世纪50年代则搬用苏联教材(如涅陀希文著的《艺术概论》),事隔二十多年,又出几本国人编写的《艺术概论》,特别是80年代初文化部组织编著的《艺术概论》,几乎是通用教材。直至1994年,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理论教研室才编写出一本《美术概论》。一门学科,如果连“概论”的课程都不完备,还能说些什么?
概论者,一为基本原理的阐述,二是历论的通诠,三是基本范畴的解说,藉此进入历史文本研究。如果我们研究历代的美术理论,关注的不会是概论,而是时论。无论中西,真正能体现彼时彼地他者理论观和价值观的,不在概论而在时论。概论是总结,时论是现状研究,关注时下美术现象,以既定价值标准,审视与评判美术实践之主体与客体及其相互关系。因此,时论既是批评文本,又是历史文本,在历史片断中直接传达创作观念与审美意识。事实上,在美术理论的发展历史中,概论之寂寂与时论之煌煌,对比极为鲜明。无怪乎,中国文学理论史,常冠名以“中国文学批评中”或“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注:参见陈钟凡《中国文学批评史》,1927年版;郭绍虞《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年版(1979年12月新版,名为《中国文学批评史》。);敏泽《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版。)。批评,是西方的概念,与中国传统的艺术理论(如文论、画论、乐论等)并不相符。理论不等于批评。若论中国的美术批评,与其说它接近理论,毋宁说它接近品鉴。中国古代的品鉴就是一种时论,是理论最直接的应用与表述,其方式可点评可议论,可指正可判断或褒贬、品第。
二、学科概念
常言,美术理论是一门研究与考察美术活动和美术现象,探求其规律的人文学科,是一个关于美术的知识系统。研究者必须将他对美术现象的感受与体察之经验转化成理智的(intellectual)形式,将它整理成首尾一贯的合理体系,它才能成为一种知识。我国美术理论界目前又有多少首尾一贯的知识系统?
我们可以对美术理论进行整体描述,但总是模糊的。一个成熟的学科,必须要有相对明确的研究对象,要有相对固定的学术规范,在高校还要有相应的教学实体,包括教材。中国的美术理论的学科建设问题,长期以来有教学和研究实体,却无教材无规范(技法理论除外),且研究领域涣散,一直无法走上正常的学科建设轨道。如果检测近20年来我国所有美术理论研究方向的硕士或博士论文,你会得出什么结论?你能看到一个学科的外轮廓么?不可能。众多选题中,既有美学问题研究,也有形式本体问题研究、形态研究、批评研究、心理学研究等,还有一些跨学科的边缘性的研究选题。我们什么时候能从边缘地带划出一道清晰的学科界限?或在学科内部建立一道学术底线?解决这个问题,似乎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系统性处理,即将现有的各种知识系统化,寻找各个知识系统(小系统,模式块)间的相互链接。链接的情况还得进一步处理,分析其知识导向与基本局性,才有可能在学科图表上显示其内在的与外在的各种关系。
不可否认,理论学科的研究对象比历史学复杂,可是否研究对象自身的复杂性就造成美术理论研究的不确定性?科学研究的意义就是将复杂的问题有序化。一个系统的学科会建立自身的研究基点,确立基本范畴,建构一系列的学科概念。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一再提倡美术本体研究,可为什么还是一再徘徊在学科边缘而无法进入基本理论问题的研究?似乎学派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每一学科都存在不同学派不同学说,但都不会影响其学科的整体规范,不会淡化以至解构学科特征,至少在某一时期如此。每一学科也都会出现新兴的交叉学科,都会模糊、淡化甚至重复学科的研究对象,同样也不会改变本学科艺术质。美术理论为什么会存在这么一个学科概念,却无明确的学科定位和学科规范呢?因为历来中国美术理论就缺乏一个大的系统建构。
当我对自己所接触的知识进行整理时,发现中国历史上所谓“美术理论”,都只是一个个“知识点”,缺乏系统性,没有自己的学科归宿,或者说缺乏一个系统网络接纳这些知识。追求系统知识,并非就是“唯科学主义”。科学,包含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也关系到人文学科(humanities)。显然,美术理论属于人文学科,研究重点在于人的情感、人格尊严及其自我实现的内在需要——注重人的精神性、个体性和审美价值观,是关于美术现象的整体价值评述。但是,美术理论也涉及到人与对象物,人或对象物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需要观察、统计与逻辑推理,这就涉及到“科学”,涉及到观察与理论的关系问题。中国历代的美术理论,几乎都是品评赏鉴,或者说都在某种价值预制的前提下进行的理论评判(即“你能观察到什么,说明你拥有什么样的理论”)。在许多情况下,理论先于观察,有时则交替进行,先发现而后评价(不过是既定理论体系的补充、拓展与完善),一个总结性的评价将现象定性定位,构成知识点,随后便发生转移。以价值观为基点的系统性理论建构,应有一个时间维度。但我们又无法辨别当一个系统理论出现时,是否标志着一个时期的开始抑或完结?譬如,我们该如何评价顾恺之的“形神论”与谢赫的“六法论”?顾恺之是历史的决结,而谢赫是新时期的开端?我以为,无论何者,都只是一个“知识点”的问题,未成体系。理论体系与时期并无绝对的必然的对应关系。一种理论体系可以概括一个时期的实践状况,也可以跨越几个时期,而一个时期也可能出现几个不同的理论体系。我们只能根据理论表述自身的性质决定体系的存在。文化系统比较好确认,它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轴和区域空间的标定。美术也一样,作为人类造型的活动和现象,也从属于各个不同的文化系统,而研究这些活动和现象的美术理论,也必须成为一个自在的体系,并在不同体系之间建立对话和交流的关系。
在“美术学”、“美术理论”等学科概念上,中国和日本的学术界有着比较接近的看法。
可以对证以下两个文本:
(1)《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中的“美术理论”词条,总定义是:“关于美术实践的科学总结。”后分两种含义:一是广义,泛指史、论、评三者:二是狭义,专指基础理论。以学科的概念论,当属狭义。美术理论学科的研究对象是:所有的美术现象自身(包括创作、欣赏、作品和作者)、美术与社会外部的关系、美术理论自身;其任务是:原理研究、技法研究、史学理论研究等。最后,串讲了中外美术理论的发展源流,比较两者间的形态和功用,结论:“由于美术实践的多元性、多层次性和复杂性,并且总是在不断地发展,所以,美术理论不应该也不可能是独尊一说和凝固不变的。”(注:《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第524页。)
(2)日本学者竹内敏雄主编《美学百科辞典》,其“美术学”词条言其概念相当于“艺术学”(德文Kunstwissenschaft,英文Scienceofart,法文Sciencedeart),表示很多含义。德文Kunst指造型艺术,日文无对应词,故以“美术学”相译。——“美术学泛称造型艺术的学问研究”,这是广义,其下属“体系美术学”和“美术史”两种。什么是“体系美术学”?“即研讨一般造型艺术的本质和意义,阐明造型艺术各领域的特征、界限、相互关系等”,且“关于美术史的原理论和方法论及风格论跟体系研究颇有直接联系”(注:[日]竹内敏雄,前引书,第197页。),最后,又特别说明“狭义上则除了美术史,专指体系研究”。
对学科性质,《中国大百科全书》的用语是“科学总结”,竹内敏雄的用语是“学问研究”,均十分小心地避开“科学”或“人文学”的概念。我国美术界在1990年以前没有明确的“美术学”学科定位,日本学者在20世纪初就对应德文Kunstwissenschaft,明确提出“美术学”的学科概念,这概念相等于我国当时的“美术理论”,或者说,作为学科概念,其广义的“美术学”已等于我国现行的三级学科之“美术学”,而狭义的“美术学”,即“体系美术学”等于我国“美术学”下属之“美术理论”学科。
什么是体系美术学?竹内敏雄主编的《美学百科辞典》将其分为两大基本问题:一是“美术是什么?”二是“什么是美术?”前者是哲学的发问,涉及美术本质;后者是在形态学意义上发问,涉及美术本体的基本构成要素、种类划分以及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形态风格。那么,美术理论的研究领域是否就是本质论和形态学?美术理论就是放大了的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知识系统?以逻辑推论至此,竹内敏雄的所谓体系美术学,狭义上就是美术基本理论研究,它的注意力不在于把握单个的美术作品,而是整体的美术现象,它的广义,也等同于《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中“美术理论”概念的广义之解。看来,“美术理论”的概念表明亚洲人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希望能以西方的学术规范(主要是西方的哲学规范)统摄东方的美术经验,从而建立一种跨文化的理论研究体系。
三、学科图表
美术理论的知识系统包括基本理论、应用理论与交叉学科三大板块(见下图:美术理论学科图表)。基本理论研究是学科基点,以原理论为核心。所谓“原理论”,即质性研究,规定美术的本质特征及其相关概念,回答“美术是什么”及“什么是美术”这两个最基本问题,由基本命题扩展出相关的概念群及系列范畴——直接以哲学化的思考确立某种艺术观。由原理论直接导向论方法论研究,其任务一是规定美术理论体系的总体建构方式,二是探讨理论的思维法则、研究路向、系统结构法,三是研究美术理论方法自身的历史现象与规律。此外,基本理论还向“学术阈”和“创作阈”延伸,一方面是实践主体的理论,阐述美术活动过程中主体的性质与作用,在人(创作主体、接受主体或批评主体)和作品(理论文本)之间建立一个阐释体系和评价体系;另一方面是历史客体的理论,阐述人类历史中美术作品的发生原理、形态流变及类型性质,在作品(理论文本)和社会(历史语境)之间确认一个意义系统和文化类型。二者直接体现着理论的双重性——以历史性的眼光确认某种文化观,呈现出某种自在的社会性;以主体性的研究确立某种批评观,呈现出某种自为的实践性。显然,美术理论以原理论、实践主体理论和历史客体理论三者构成一个基本理论系统,其学科性质由原理论部分决定。传统学科就在原理论部分建构一元化的结构体系,其内限性强,相对封闭——如果这一部分遭到否定,便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如表现论对反映论的否定,价值赋予理论对本质论的否定等等);而现代学科建制依然保持这种大结构框架,但基本理论部分却呈现开放的多向包容的态势,尤其是在本体的质问达到十分激烈的时候,原理论基本模块就会开裂,出现各种不同的学说与流派,重新形成多元组构的基础模态——种非本质论的外化倾向。
美术理论系统的开放性真正体现在外部边缘的两大学科系列:进入创作阈的右向系列为应用学科,进入学术阈的左向系列为交叉学科。二者的研究阈场可增可减,完全是动态的开放的,随着对象的变化而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随着区域的转换而变化。按常理,进入学术阈的学科模块其学术性较强,有较大的研究空间;进入创作阈的学科模块其实践性较强,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多受对象制约。应用理论的研究对象也是它的研究目的,即直接针对造型艺术自身的实践,为实践活动提供理论支持。说明性、可操作性和序列规范成为应用理论的研究特点,对象成为纯粹的研究客体,可使用科学的实验的手段,以实证或否证的方法进行研究。交叉学科的范围更为广阔,可变性大,性质最活跃。第一,与传统的人文学科或社会学交叉,如美术史学理论、美术社会学、美术心理学、美术人类学、艺术哲学或造型美学等;第二,与新兴学科交叉,如比较美术学、阐释美术学、发展美术学。另有一些两栖类学科,如美术思潮史、美术理论史、美术批评史等,论学科性质应属于史学系列,但研究对象的属性则在美术理论范畴(未列入学科图表)。交叉学科是学科分化的现象,处在学科外沿,也是学科的前沿,不断对外交换,激励学科发展,开拓学科视野,研究传统学科边界上的“遗漏问题”或传统学科无法包容的“新增问题”。
附图
美术理论学科图表
分析上列图表,可见基本学科模块亦可成为课程模块。众所周知,课程建设是学科建设的基础,是第一步的工作。目前,应用理论和交叉学科两部分的课程容易切入,易于规范,因为有章可循(参照西方既有的学科课程),且又相对独立,有各自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基本理论部分的情形却不相同,在西方也没有权威的或比较完整的美术原理著作。所有关于“艺术原理”的研究都在美学范畴内,研究对象几乎都是西方的造型艺术,极少涉及西亚或东亚地区。比较美术学的研究刚兴起,远未深入,未能阐释人类造型活动最普遍的规律并提出相关的艺术法则(是否存在普遍规律和通行法则,此处暂不讨论)。理论阐释有着很强的针对性,即特定的对象、特定的语境和特定的概念术语所形成的一系列规限性的表达。中国现代的美术理论面对的不仅仅是中国传统的书面创作体系(这是最低限度的说法),而是在中国本土由现代的中国人所进行的种种造型实践活动,或曰,与视觉相关的美术活动(暂且使用“美术”概念,既是约定俗成,亦无更加恰当的词可以取代),其中很大部分属于西学体系,或中西结合的现代实验。以怎样的理论话阐释这种美术现象?如何界定又如何评价?理论依据是什么?基本理论的问题最多最复杂,直接诉求个体的感性经验,一时难以澄清,故也无人问津,或无法问津。
四、学科话语
学科建制是对话语的限制。任何一门学科都有自身的命题,特定的研究对象和特殊的概念系统,通过学术体制确立知识-理解模式。它强调在特殊的语境中讨论理论问题,而不是先验地假定问题的答案,推行非语境化的脱离实践的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
学科概念系统的话语重构,曾流行的两种说法,一是实现中国古论话语的现代转换,二是实现西方现论话语的中国化。在中国,现代美术理论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外来学科,也不是一个纯粹的传统学科,传统中国或现代西方的学科概念和范畴都同时存在,二者碰撞,自然整合。但是,二者在量上或质上均不对等,交流的势态相差亦大。现在理论学科的系统框架是在西方理论思维模式影响下产生的,话语符号是中国的,言说对象是现代的,文化意识层面还有传统的观念,概念系统的话语方式与系统之间不是绝对的文化对应关系,中国古代的理论话语依然进入。系统是被开发的,话语是灵变的,其准则只在于自身的理论立场和对象的特性表达。
美术的概念与范畴是对美术样式的艺术功能、社会作用及审美规律的一种抽象表达。有关样式的分类、流变及艺术特征的理论,必然形成相应的范畴体系,样式的历史沿革又导致理论范畴的推移变化。在古代中国,就有三次大的变化:一从汉代的“君形”论到六朝的“畅神”论;二从六朝的“形神”论到宋代的“形意”论;三从宋代的“意象”论到明清的“逸兴”论。其中,六朝和宋代是两个转折点,而形神论的核心概念是“畅神”,形意论的核心概念是“意象”主流样式的审美特征转换与概念范畴的推移变化基本一致。问题是到了现代,一方面在文化守成主义思潮和狭隘的民族意识驱动下,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概念范畴泛滥成灾,失去了对象性;另一方面在文化激进主义思潮和开放的全球意识下,西方现代艺术中流行的概念范畴也泛滥成灾,同样失去了对象性。或许我们不能单纯地责怪现代中国美术理论的失范与混乱,因为创作实践本身都处在探索实验阶段,无所适从。旧范式被批判,旧理论被质疑,旧概念被颠覆,传统的语境丧失了,在“解构”和“多元”的现代世界中,在文化大批判的时代,我们能否期待一个共通的美术样式及其相应的概念系统?显然不能。因此,中国古代的理论话语是否需要实现所谓的“现代转换”?西方现论话语是否需要实现所谓的“本土化”?其实,这个问题可以简化——对古论话语的重新诠释,就是“现代转换”;在自我意识界面上接受西方的理论话语,在汉字符码上实现意义的重新组接,使之成为当下有效的理论工具,就是“本土化”。任何一次历史文化的转型或外来文化的输入,都存在这种现象。若究深意,在“现代转换”和“本土化”口号的背面,则隐藏着一个“新中心”论,或期待着一个新的话语霸权。本文提出的,“话语重构”,不是要建立威权话语模式,而是在清理(让概念系统进入各自的话语模式)之后,以大系统的链接方式建立一个新秩序,即在社会公共的话语空间实现某种理论定位,并以有序的方式进行对话。
五、学科建设
当代西方最流行的文化研究,不是划定学科界限,而是要建立跨学科的知识探索领域,打破传统学科的封闭性及其狭隘的话语生产方式,促使研究者从“技术知识分子”的角色中走出,提倡关心总体性的、传统的思想家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从而促使理论研究者能够批判性地介入公共的社会政治问题(注:HenryGiroux,DavidShumway,PauiSmith,JamesSosnoski:Theneedforculturalstudies:resistingintellectuaisandoppositionalpublicspheres,参见JessicaMunnsandGitaRajan编:Aculturalstudiesreader:History,Theory,Practice,LondonandNewYork,1995,pp647.)。对中国而言,这种文化研究的知识倾向非常接近中国传统儒家的“文人”品性,即家国政治的学术情结和广泛的人文关怀。但在现代的中国和西方,学术方面的诸种现象都有着相悖逆的发展倾向。比如,人文化倾向与科学化倾向,本质论倾向和非本质论倾向,整体的辩证的与局部的分析的,系统的与非系统的。在造型艺术方面,则写实的与抽象的(暂且使用这一对不甚确切的概念),具象的与意象的,视觉的与观念的等等,几乎都是逆向发展。学科的建设和发展是否也存在着逆向现象?建立专门的知识领域,厘清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型,是现代中国学科建设的基本任务。对于自然科学和一般的社会科学而言,一向如此(现今,亦开始将目光投向边缘地带,注意跨学科的研究,甚至跨越科学和艺术的边界);而中国的人文学科,尤其是艺术学科,却明显规范不足(中国学术界“史论结合”的传统就是一种文化研究的态度)。
在流派众多、争斗激烈的明代,竟陵派“另立幽深孤峭”【】]之宗,一时“海内称诗者靡然从之。”l。他们评点的《诗归》,人们曾“家置一编,奉知如尼丘删定。”【其影响达“三十余年-[43。然而,清代以后,竞陵诗学使被摈弃垢病,斥为“狂诞”[、“浅率”[,甚至日为“鬼趣”[、“兵象”[。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其诗歌和诗学才重为人所重视。竟陵派针对公安派粗俗、浅率之弊,提出了“真诗”的主张。其阴柔审美趋向是中国诗学中与阳刚并行互渗的一极,体现了华夏美学中阴阳协调贵中和的精神,清与厚两极正是竟陵诗学在此方面的表现。其诗学上承沧浪、后启渔洋,针砭时弊,“以厚为诗学以灵为诗心”[。],有着独到精深的见解,本文试从其对“真诗的追求;“清”与“厚”美学范畴及其关系,以及“诗为活物”的诗歌鉴赏论等方面进行论述。
一
“真诗者,精神所为也,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游于寥廓之外。钟惺这段最为人熟知的名言揭橥了其诗学理论的核心,即文学的本质在于创作主体感情的抒发,“作诗者一情独径,万象具开,口忽然吟.手忽然书,”所作即是真诗【1。真诗这一提法屡见于明代诗学理论。如李梦阳说:“予之诗,非真也。…出之情寡而工之词多者也。”[1。]屠隆说:“世有心溺圭组,口胃烟霞,其言虽佳,其味必短。何者?为其非真也。。他们提出的看法无非是要求诗作有作者个人的真情实感。而钟惺说的真精神则是指“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使其心目有所止焉,如是而矣”[】竟陵派的诗学理论,真诗有两个方面,一则近似公安派,要求独抒性灵,有自己的独特感受;二则是其所言性情不尽同于公安,而是要求诗歌表现的精神与古人合,具有人类千古共有的诗心。作诗必“务求古人精神所在”,[】就如施莱格尔所说的“诗的本分是再现永恒的东西亦即在所有时间和所有地方都有意味和美感的东西。”n这就给个人的情感以限定,体会到在艺术创造中表现出的情感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情感的胡乱发泄,要求艺术作品中表现的性情是经过诗人改造提高后符合人类大众共同的心理机制,能够使读者的阅读过程中产生一种与作者息息相通的情感,这种“诗意情感”才是真诗所产生的源头。如果作者不明白这一道理的话,一味泛滥情感,就会如同公安后学那样,“效颦学语,其究为俚俗,为纤巧,为莽荡。”]只能使诗歌变得俗不可耐。钟惺还说“见古人诗久传者,反若今人新作诗。……仓卒中,古今人我,心目为之一易-i:ls]。这恰如施莱格尔所说的“最老的过去的诗人是荷马,但在我们看来他也是以最生动、最清新的方式描写现在的诗人,每一个真正的诗人都是把自己的时代带入过去。”[】也就是说在阅读中读者与作者对话,彼此视界交融互换,诗歌中亘古不变之性情历历浮现在眼前,正如施莱格尔所言,诗歌“拥抱过去、现在和将来,真实生动地再现永恒而完美的时间。眦州在探索诗中的性情的历时性本质时,钟惺先于黄宗羲“有一时之性情,有千古之性情”的观点.提出何谓真性情的理论,是具有其独到的价值的。
竟陵诗论一向遭人诟病就是其“孤怀”、“孤诣-i:z1]-幽情单绪”[2,论者以为“把诗文创作引向一条更为狭窄之路”,“识堕于魔而趣沉于鬼”,[2实则此为一大偏见,钟惺所说的“幽情单绪,孤行静寄”、“虚怀定力眦。]与谭元春所说的“夫人有孤怀,有孤诣,其名必孤,行于古今之间,不肯遍落寥廓,而世有一二赏心之人,独为人咨嗟彷皇者,此诗品也”[2,实则来源于道家美学与禅宗思想,亦有独特的理论价值。
首先注意到他们说作诗要远离“喧闹”,要傲到“凡为诗者,非特此纳交也,所赏人诗者,非为我交好也-[zt],指出“今诗人皆文人也。文人为诗,则欲有诗之名,则其诗不得不求工者,势也。……愚以为名无损益于诗,而盛名之下,使不善处名者,心为之不虚,而力为之不实。见诗出而名为之,是则诗而已。”[2b]这些见解都是针对源自中唐以后诗歌的俗化倾向,诗日益成为人社会交往的工具,作诗成为正统文人酬答应和的公事来说的。王国维说:“诗至唐中后叶以后,殆为羔雁之具也。叽诗逐渐“非诗化”了,人们学诗作诗不过为求名附庸风雅罢了。此种现象明代尤盛。诗人吴乔说:“诗坏于明,而明诗又坏于应酬。……唐人赠诗已多,明朝之诗,惟此为事。唐人专心于诗,故应酬之外,自有好诗。明人之诗,乃时文之尸居余气,专为应酬而学诗,学成亦不过为人事之用,舍二李何适矣!-e3o]竞陵之所以要追求孤怀,孤诣,远离市井,不能不说与当时诗歌为“求名、纳交”而滥作之风有关。
其次,钟惺、谭元春所学、广涉三教,对佛、儒尤有研究,钟曾著《如说》,谭曾著《遇庄》。因而钟、谭诗论也受佛道影响。宗炳主张“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刘勰主张:“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这些美学思想都提倡人们彻底从自己内心排除利益观念,离形去智,来观照万物的根源——道。钟惺所说的“孤行静寂于喧杂之中”正类同于“澄怀”。钟、谭亦受佛教思想影响,佛教所谓的“定”,是说要心定一境,不能散动,与钟惺认为创作者不能在喧氛中迷其智识,而要心定神闲类同。所以竟陵上述论点亦包含有关于审美心境的正确认识,正所谓“不孤不足以托想-e313。
其三,钟惺所说的“乃以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既指明了作诗要学习古人那样具有幽独特立的感情,说明在处理这种感情时要“伫然凝思,思接千载”,独往来于天地之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其用一“冥”字,这是指人的心灵在虚静冥想状态。通过“虚怀冥想”,诗人就可无拘无柬的漫游天地,去寻觅那真精神了。所以在下文钟惺说:“如访者之几于一逢,求者之幸于一获,入者之欣于一室。”纠据此看来,钟惺认为真诗的产生必先有孤怀——即独到的感情;中经虚静——排除外界功利干扰;再历冥想——即对自己曾经体验过的感情进行反复的观照,使之“行于古今之间”,以期对这种另具心眼的感情提高、升华成为竟陵派所言的“真性情”。冥想是个人的情感转化为真性情的关键。谭元春说:“冥心放怀,期在必厚。蚍踟此中冥心与放怀是一对矛盾,既要求诗人舒散怀抱,释放主体情感,又要求他冥心潜思,以达到竟陵派理想的审美风格——厚。由此可知,钟、谭十分清楚地认识到激情与冥思的对立统一关系,正如英国十九世纪诗人华兹华斯所说一样,一方面指出“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es4],可另一方面又强调诗“起源于在平静回忆起来的情感,诗人沉思这种情感直到一种反应使平静逐渐流逝,就有一种与诗人所沉思的情感相似的情感逐渐发生,确实存在于诗人的心中。成功的诗作从这种情形开始。”[35]也就是说简单发泄个人情感不是真诗,必须从凝神入思才能得真诗。当然,竟陵诗学关于真诗的理论成长于晚明那种变乱纷乘、道德浇漓的环境,必然折射出作家的心态和时代气息——过于强调幽情默想,但藉此就一笔抹杀其中所包蕴的丰富内涵,那么就过于简单化了。
二
竟陵诗歌风格论拈出“清”、“厚”二字。钟惺曾写道:“诗,清物也。其体好逸,劳则否;其地喜清,秽则否;其境取幽,杂则否;其味宜淡,浓则否;其游止贵旷,拘则否;夫日取不欲闻之语,不欲见之事,不欲与之人,而以孤衷峭性勉强应酬,使吾耳目形骸为之用,而欲其性情渊夷,神明恬寂,作比兴风雅之言,其趣不已远乎。36]钟惺在此处提出了诗体必清的观点,反对诗人周旋于“不欲闻之语,不欲见之事,不欲与之人”之中,其见解与前述求真诗中要求孤怀、孤诣是一致的。钟惺认为诗人具有孤怀、孤诣,其体到清,艺术风格与人格感情一致。在这里钟惺从自我那种由用世绝望后转向自我适意所形成的“冷如万年冰,纯如无字碑叽。]的孤傲人格境界出发,突出要求审美创造主体与其艺术作品风格一致性,并把自己性情所喜好的清幽风格当作诗歌艺术风格的绝对要求,自然有取径促窄之敝,导致这种观点的原因除个人与当时的社会因素外,还可以根源到中国封建文人柔顺的性格。在追求儒家建功用世理想受挫时转而龟宿在自我清高的圈子里以示独立人格的共同心理品格,从这一方面说来,在强调风格即人的中国文学中表现出似钟惺所说的清幽风格的作品特别多,也难怪钟惺把其当诗歌的必然风格。
竟陵诗歌风格论富于理论价值的是“厚”。钟惺说“曹能始谓第与谭友夏诗,清新而不免于痕,……夫所谓有痕与好尽,正不厚之说也……至于痕则未可强融,须由清新人厚救之。”清新而有痕,当指清幽新奇,即如《四库提要》所说的“点逗一二新隽字句,矜为玄妙。”[38]钟惺看到一味追求幽奇,可能陷入空虚奇诡,以厚来补救。那么,何谓厚呢?在‘唐诗归》中钟、谭评点说:“初盛唐之妙,未有不出于厚者。”[39]“诗至中晚而衰,衰在淡,淡至极妙,而初盛之诗始亡。”e4o]“中晚之异于初盛,以其俊耳,刘文房犹从朴入。然盛唐俊处皆朴,中晚大朴处皆俊。文房氯有极厚者,语有极真者,真到极快透处,便不免妨其厚。州“看中晚唐诗,但当采其妙处耳,不必问其某处似初盛与否。蚍]“(曹鄄)此君艳诗好手,以快情急响为妙,而少含蓄,若含蓄则不能妙,选者无处着手矣。采其妙处,而其余当耐之,此看中晚诗法也。巩‘3]从上述评点分析:中晚诗风与初盛诗风相对,厚与淡相对,朴与俊相对,含蓄与快情急响相对,可见厚就是朴茂、含蓄、浑厚的风格。又如在《古诗归》中,钟、谭评陶渊明诗说:“储、王古诗极深厚处,方能仿佛陶诗。……古人论诗文日朴老,日清新,日雄浑,日积厚流光,不朴不茂,不深不清,不雄不浑,不厚不光,了此可读陶诗。竹[‘4]可见他们认为厚就是一种朴茂含浑的诗风。
从《古诗归》与《唐诗归》评点情况看,竟陵诗学特别推重苏李诗、《古诗十九首》、汉魏、陶渊明、储兴羲、王盂、高岑、杜甫沿袭下来的诗学传统,在评价时大都冠以“厚”、“极厚”字眼。由此得知,竟陵诗学传统虽然极力追踪清新自然的陶、王一派诗风,但从那种兴象玲珑,寄蕴淡远的诗风中发觉,如果诗中无味外味,象味象,一味新奇,就只能是:“同一妙语妙想,当其离心人手,离手入眼时,作者与读者有所落然于心目,而今反觉味长;有所跃然于心目,而今反觉易尽者,何故?落然者,以其深厚,而跃然者,以其新奇。”l|新奇的诗风图能一时咳人眼目,过后便觉味淡,深厚的诗风初时不引人注意,却能耐咀嚼。只有清且厚综合,方为上乘。
朴厚的风格由何而来?“厚出于灵,而灵者不能极厚。”灵指灵心,即作者的性灵。光有灵心还不行,要先“保此灵心”,后“读书养气以求其厚”。诗有“从名入,才人,兴入者”,这样“心躁而气浮”。而“从学入者,心平而气质。-e4e]钟惺认为作诗不仅要发见灵心慧性,更重要的是从学人手,养气以求得性情的陶冶,去其浮躁之病,气厚则诗必厚,这样,清与厚就能两者融合,相能益彰。
特别值得重视的是,钟惺主张诗不应该“由才人,由兴入”。诗不是简单的驰逞才力或感物吟志;不能单凭个人先天艺术创造的潜质而为,也不能单凭藉一时感情的激发,信口信手,自然成诗。诗只有本之以性情又干之以学力才能既清且厚,诗心需要的是个人的孤诣,经苦学深思升华以后的真精神。从某种角度来看,诗的清、厚关系,在钟惺那里又回到了个人独至之情与古今之真精神的起点上。有独至之慧心,方能清。有古今之真精神,方能厚。那种清而无痕、朴茂含蕴的诗风,就是由孤诣与真精神的统一而来。细观钟惺所言,在寻求真精神时所要求的是“孤行静寂于喧闹之中”,“虚怀定力冥游于寥廓之外”,在求厚的过程中,是不能从“名入、才入、兴入”,要“读书养气”,二者都要求作者摆脱功利因素的困扰,摆脱个人感情任意的渲泄;提醒诗人要读书、冥思,注意理性在诗歌创作中的指导作用,可以说竞陵诗学这种理论是对公安派后学率易诗风的深刻反思。这也是偏好清空的钟惺指出“厚”这一命题的真诣所在。总之,竟陵派的艺术风格论可以说是从其艺术本质论所派生而出的,有竞陵所说的真性情,则必有清厚诗风。
三
竟陵诗学的诗歌鉴赏论主要体现在对《诗经》阐释观上。明代《诗经》研究有四个学派,有墨守朱传派、兼采汉宋派、讲求古音派和创立新说派“。钟惺就属于创立新说派。钟惺吸取发汉儒董仲舒“诗无达话”的解诗方法,并对其作了比较充分的发挥。
“诗,活物也,游、夏以后,自汉至宋,无不说诗者。不必皆有当于诗,而皆可以说诗者,即在不必皆有当于诗之中。非说诗者之能如是,而诗之为物,不能不如是也。”[s们钟惺这段诗论很清晰地指明了在诗歌鉴赏过程中,读者不必完全回复到诗意的本意状态,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理解在诗歌文本所营造的张力场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感悟力,营造出一个新的读者心目中的文本,诗可以称为“活物”,是因为其中留有广阔的空间。后代的阅读者不断解读《诗经》,又不断地在解读中创造新的富有活力的不同于本文的《诗经》。钟惺看来,只有这样在历时性中永远拥抱未来,永远处于未完成状态的诗,才称得上经典,才能是真诗《诗经》本文只有一部,而“说诗者散而为之万,执一而用万-[s1],既不脱离文本,又听从文本蓄意的召唤,这就是钟惺所提出的鉴赏论。
狐狸,抑或刺猬?
自上世纪70年代末至今,艺术批评在中国当代艺术的起兴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就当代艺术批评本身而言,三十年来的变化也足以建构一部中国当代艺术思想史。然而,寻绎这期间的变化,我们也不难发现,三十年来的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与当代艺术本身一样,事实上也是一个社会科学化的过程,或者说,是一个去艺术化、去人文化的过程。盖今日之所谓当代艺术批评,毋宁说是去人文化的当代艺术批评。诚如施特劳斯(Leo Strauss)所说的,近代以来,哲学就被政治化了。我想,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变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自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反证了,当代艺术批评的主流是后殖民批判、后现代解构、社会学分析、政治学辨理等诸如此类的、在作者看来是属于“亚人类价值观”的批评话语,有的甚至沦为更浅层次的新闻式写作。在这一去人文化的过程当中,人文价值维度上的反思与批判自然地被沦为另类,甚至是另类中的另类。
继2007年出版《历史与逻辑―作为逻辑历史学的宗教哲学》、《人文学的文化逻辑―形上、宗教、艺术、美学之比较》之后,近日,查常平先生又推出新著《当代艺术的人文追思(1997-2007)》,上、下两卷,洋洋60余万字,囊括了他十余年来(如从附录算起,应该是二十余年)所撰写的当代艺术批评和研究。按他的说法,前者是他学术志业的诉求,后者则应该是他事业的实践理路。因此,如果真要对查常平的当代艺术观念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话,我想有必要四卷本整体来读,这样或许能够更深刻地理解其近二十年的思考过程。只有在这个基础上,也才有可能对其作出更为恰切的判断。准确地说,前者为后者奠定了一个基本的学术背景和价值支撑。
然而,这个时代的反讽就在于,当批评家不缺乏学理支撑的时候,其批评实践却越来越不学理。反观今日之当代艺术批评界,有几人还在或能持守一种学理意义上的批评?!不过,在为数不多的学理型批评家中,也似乎存在着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所谓的狐狸与刺猬之分。伯林说:“希腊诗人阿基洛科斯存世的断简残篇里,有此一句:‘狐狸多知,而刺猬有一大知’。”在他看来,莎士比亚属于前者,但丁属于后者;希罗多德、亚里士多德、蒙田属于前者,柏拉图、黑格尔、尼采属于后者。按照这一划分,笔者认为,如果说李公明、彭德属于前者的话,那么沈语冰、查常平则属于后者。就像沈语冰常常围绕在罗杰・弗莱(Roger Fry)、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周围一样,查常平也始终离不开耶稣、《圣经》,正是这种坚持、甚至偏执,建构了他们的批评实践及其价值诉求。尽管,这一刺猬的天性使其在付诸于当代艺术批评的实践、特别是在对于图像、文本的解释和穿透中,与他者拉开了距离,但也正是这一天性,有时反而成为其批评及其有效性的局限所在。
从主体启蒙到人文迷思:回到虚无主义
尽管,查常平先生将文本的时间界定为1997―2007年这一时段,但从其附录中的《艺术的本质论纲》(1987)和《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1990)两文可以看出,其实,他关于人文的“追思”应该最早回到80年代。从1987年到2007年,其诉求和反思的脉路实际上是很清晰的。正如他自己在“后记”中所说的:“尽管我在1987年就写作了本书中受进化论思想影响的‘艺术的本质论纲’,尽管我的硕士论文以‘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为题。直到2000年初提出‘感性文化批评范式’,即‘基于作品而不限于作品、通过作品而不背离作品、为了作品而不媚于艺术家’的人文批评观,我从学理上才发现了艺术批评的内在理据。”
基于这一脉路,我试图打破他文本中固有的框架和结构展开分析。在我看来,尽管从上卷“俗世的和世俗的”到下卷“生态与场景”,这一框架的建构不乏现实的针对性,看上去也更像是一个批判与建设并行的过程,但是这样一个结构及其主题却仅局限在1997年-2007年。当我们将其追溯到其早期的研究时,发现这一框架无法涵括他80年代的思考。而在我看来,无论是80年代的“艺术的本质论纲”,还是90年代的“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论”与后期的神学与形而上学的人文诉求有着内在的连续性。因此,笔者宁肯将其置于一个现代性反思的线性维度上展开讨论。正是在这样一个维度上,三个不同时期的主张被有效地串联起来。这不仅对于8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即使对于作者自身的思想理路,也无疑是一次清理和反省的尝试,尽管这个尝试或许仅只是一种误读,尽管这种尝试或许仅只是笔者自己的尝试。但也正是因此,笔者斗胆建议阅读本书时,不妨从下卷的“附录”读起。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作者所谓的“内在理据”归根还是建立在现代性反思这一前提或背景下的。从“艺术的本质论纲”到“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直至神学和形而上学的人文诉求,事实上是一个从现代性启蒙到虚无的后现代,直至以重构现代的过程。“艺术的本质论纲”主要受马克思、黑格尔、康德及尼采的影响,“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主要是针对庄子本体论的反思和对其虚无观的清理,到“神学背景下的现代重构”这一阶段,显然是受基督教神学思想的影响,但是其中不可避免地隐含着庄子、尼采及黑格尔、马克思、康德的痕迹。事实上,作者在对于庄子的解释中,已经或明或暗地预示了回到现代的可能。(这一点,笔者在下面会作进一步解释。)毋庸置疑的是,至此这里呈现的已然是一个以神学为主导的形上诉求的背景下,“耶稣vs尼采”及“信仰(形上)vs权利(个体)vs责任(公共)”的新困境。在我看来,与其说作者诉诸于人文的追思,不如说是陷入了对现实的一种人文迷思。
在《艺术的本质论纲》中,作者提出艺术创作如何建构主体人格或个体意志。在他看来,“人是一种虚无的存在,因此人要创造自己的生存根据”。而艺术正是这一创造的途径之一。“主体是客体的主体,客体是主体的客体”,作者的这一论设显然是建立在主客二分的现代性启蒙的背景之下。在这样一个价值相对主义的背景下,其试图通过个体意志的凸现将人从肉身现实拯救出来。问题就在于,这样一个拯救并没有超越价值相对主义,也就是说,他依然囿于主客二分的框架之内。在我看来,之所以他无法超越价值相对主义,原因就在于其强调的主体人格或个体意志本身是以价值相对主义为目的,或者说,主体性的解放并非是对二元论的超越,而是以二元论为目的。因此,尽管个体意志的凸显看上去更像是尼采式的反启蒙、反相对主义批判,但在这里却恰恰相反,其非但没有反启蒙,反而以康德意义上的启蒙为旨归。这意味着,从一开始,作者便处于这样一个内在的悖论和张力中。事实上,借此回看整个80年代文艺思潮,又何尝不是在这种“反现代性的现代性”或“反启蒙的启蒙”中展开的呢?
然而,在《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中,作者明确是为本体论意义上的庄子,即其此岸的、肉身的虚无世界赋予一个具有超越性的形而上背景,而这只有通过艺术才能实现。所谓“庄子之前先验艺术论”,事实上就是先验地将庄子艺术化,而非世俗化。作者指出,庄学的前先验艺术论表现在:(1)形而下的理想世界;所谓的理想世界,是指其价值取向形而上的领域。(2)以此岸为归宿的理想世界。作者认为,“只有在精神的彼岸王国中,理想世界才能全面地展开自己,向人类交出它的本来面目”。尽管如此,事实上作者并没有指向彼岸世界,并没有超越此岸世界,所谓的超越还是建立在肉身的自足性上。根本意义上,并没有实现对于庄学本体论的超越,诚如他所说的:“庄学把人理解为物质性、自然性的肉体生命的存在”,“在庄学思想中,惟有人的生理感官的畅达、人的肉体生命的存在是第一性的,没有什么比‘养生’、‘达生’更有价值。人生就在于使自然的肉体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人存在的理想只是使人的肉体不要不自然地受到损害”。“庄学不是在社会、人间世界设定它的理想人生,而是付诸天地日月、自然的原初世界”。
基于此,作者提出以“通向道之路”实现对现存世界及道之虚无本体的超越。他认为,“如果庄学研究仅仅限于道本身而不注意它同世界的关联,这对阐释庄学毫无所益。”于是,在超越“道之虚无本体”的实践中,他选择了“无边的书写”这一方式。殊不知,所谓的“无边的书写”本身就是一种虚无主义的叙述范式,而且,无边的书写最终即便指向“彼岸”,也是一个“无的世界”。所谓“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称神明之容”(《庄子・天下》),即“在彼岸设定无、在此岸认定万友的本性自足,在这个前提下生起一个本能共在的大同世界,一个周梦蝶、蝶梦周的物化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其本身也并没有超越“道之虚无本体”。当然,在作者看来,庄学本身就是将“虚无作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所谓“人生的理想”,也仅只限于“此岸的伊甸园”,其最终还是超越不了世俗。
对此,作者并非没有反省,在文章结尾“关于庄学的前先验艺术观的转换”中,指出上述庄学之前先验艺术观是一种“不成熟的感性文化观,必须在转换中进一步追求完善”。为此他提出须从原生命情感转向人类学的生命情感,从原始的象征性语言转向人类学不朽的象征。而这也潜在地成为其后来转向神学、形而上学的预示。
绕着了么大一个弯子,至此才回到了本书的主体部分,即1997-2007年期间,作者关于当代艺术的人文追诉。当然,这一思考和实践本身主要取决于他的神学和形而上学背景。笔者不想对此作过多的分析阐释,因为作者在书中不仅通过个案研究,且通过“理论预设”、“展览扫描”、“文本辩难”等,已经做了详尽的分析。所以,笔者就其中所隐含的“耶稣vs尼采”及“信仰(形上)vs权利(个体)vs责任(公共)”的张力关系及其困境做一铺陈和解释。
从“艺术的本质论纲”到神学和形而上学诉求,主体及其意志的肯定贯穿着这样一个叙述过程。特别是在神学和形而上学背景下这一意志的凸显,无形中建构了“耶稣vs尼采”这一张力关系。一方面,他试图将艺术家在创作中的主体性释放出来,另一方面,在这一释放中他又试图通过形而上诉求,使这一主体性本身超越凡常的肉身经验。正如他在解释余志强、刘建华、何力平三位艺术家的作品时,将其界定为:“灵的异化:人与自身”。他不仅将人从物质的异化中彻底解放出来,且通过形上的精神关照,使其回到人之为人的本原所在,即作为一个精神性的主体存在。在这里,他反而化解了与主体意志之间可能的张力,使其成为相辅相成的统一关系。当然,这其中也隐含着一种危险,即主体意志被信仰化,直至最终演变为惟意志主义者,直至又回到世俗的肉身层面及虚无主义困境。他说:“艺术家的书写,最终都会呈现为以文化生命体为在场方式的史性文本。……个体生命的自由意志在选择和他同心的文本,反之,一切独立性的史性文本,也天然地取舍着他们的接受者。”这是他所谓的“感性文化批评”的恰契表征。不过在我看来,这一批评范式的危机亦在于其可能回到庄子之“无边的书写”。
书中不少篇章皆诉诸于“权利(个体)vs责任(公共)”这一张力关系。当然,张力之所以为张力,恰恰在于其最终推进了权责对应的有效实践。从这个意义上,尽管我们常常为其之间的冲突所困惑,但困惑本身并不乏积极意义。按照作者的界定,“公共艺术这种艺术形态,在图式语言上必须是个人性的,在观念语言上需要指向一种公共性的精神主题”。这意味着,二者的冲突最终落脚在图式语言和观念语言之间。这充分体现在他对于邓乐、朱成作品的解释中。比如在解读邓乐《工业时代》时,他尤其强调了“精神生命与文化生命中的历史记忆”,他试图将人从机体中摆脱出来,而使生命的本源性得以有效的释放,他也试图将人类的内在质素从“光点图式”的社会记忆中一一揭示出来,并以此追问:“难道工业文明本身,最终都无法摆脱使人类互相疏离的命运吗?那些从前生产、操纵这些机器的人而今隐身何处?那些过去由意识形态煽动的亢奋的生命激情为什么无法持久?它们今天转向了哪里?”在有关工业文明及其社会记忆的追问中,更不乏他在对当下物质主义的诘难:“单向度的肉身需要,促动着大众传媒生产出更多的关于肉体生命如何生存延续的信息;相反,以肉身为价值取向的传媒文化又激发起当代人单向度的肉身需要。”
事实上,这里面的冲突与张力归根体现在关于现代社会的认知中,一方面作者诉诸于个体意志的解放,诉诸于个体权利的建构,另一方面却又为现代社会,亦即个体性社会所带来的疏离感及单向度危机所焦虑;一方面警醒于集体或共同体对于个体性可能的瓦解,另一方面却又对现代工业文明发展带来的生态破坏而予以批判;一方面为消费社会带来的物质主义困惑,另一方面却又为个体私权的诉求而焦虑;……在这一张力场中,其宗教、信仰及精神层面上的追问不仅被化解在个体意志的诉求中,同时也试图诉诸于对于现代性危机的制约。如果二者之间有一种倾斜的可能的话,(其实我们也不难发现)作者实则更为警惕的是对于主体精神的压抑或束缚,而非或极少个体意志的弥散可能导致的虚无主义。如果这一判断成立的话,那么,神学意义上的形而上诉求事实上早已失落于这一巨大的张力场中。
可见,不论是形上与个体之间,还是形上与公共之间或个体与公共之间,虽然三者之间始终是一种张力关系,但事实上,这一张力关系并不确定,也并不清晰。这种含混性使得作者所谓的“人文追思”更像是一种迷思,而且归根关乎人文的形上或信仰被消解在个体性对于公共性的逐步消解中。表面看上去,形上的人文诉求是将当代艺术置于艺术的自主性场域中,但也同时将其可能独立于公共场域中。由是,人文诉求的两面性被化约为单一的个体意志的解放功能,从而弱化、甚至失却了对于其本身应然的反省。
虚无背后:去道德化与去国家化
至此,我不由地觉得,即便是后来作者在人文的追诉中赋予了神学和形而上学背景,也未能超越庄子“无边的书写”,其所持守的依然是庄子的虚无观。正如前面所言,这样一种自觉又非自觉的坚持隐含的实是作者对于当代艺术之为艺术的自主性场域的辩护。从这个意义上,这样一种虚无主义似乎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当代艺术本然的去艺术化和非艺术化决定了其自主性场域已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艺术所能界定的,毋宁说,这样一个自主性场域本身就是一个去艺术化的场域。这便使我们不得不质疑:作者的人文追诉及其虚无主义立场的正当性基础何在?
从80年代《艺术的本质论纲》到90年代初的《庄子学派的前先验艺术观》,直至后期神学与形而上学的人文追诉,在这样一个理路中,虚无主义几乎贯穿始终,而背后隐含着的是:去道德化和去国家化。
80年代尽管深受黑格尔、康德的影响,但最终还是屈服于尼采的惟意志论;90年代关于庄子学派本体论的反思与批判,尽管也在追求超越,但是其所谓的此岸的超越最终又回到世俗的肉身,因此这一超越归根意在个体的解放,而非真的精神超越;神学与形而上学的人文诉求也试图超越世俗意义上的个体性,但现代性危机导致的个体与公共之间的巨大张力,使其非但没有实现个体性的精神超越,反而推进了现代性危机及其虚无主义。因此,作者诉诸于康德的主客二元主义,而忽略了其道德形而上学;作者试图究明庄子之“前先验艺术观”,而忽略了庄子之“后验伦理学”;作者竭力诉诸于宗教对于个体性的超越,但忽视了对已经去道德化的现代个体的道德重塑。换言之,正是去道德化,使形而上的人文诉求与个体意志或主体精神更为暧昧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失却了其中应然的张力。于是,信仰在此针对的不是对个体意志的有限抑制,而是将其从权力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甚或说,将个体意志本身作为一种宗教和信仰来视之,从而又回到了虚无主义。
回过头看,什么才是今日之人之为人之根本?到底是意志,还是道德呢?显然,作者放弃了道德,回避了伦理,而倾心于个人的意志,诉诸于主体的解放。于是,作者用以主导的不仅没有对意志本身形成制约,反而促进了意志的释放。在此,这一已然不是韦伯意义上的宗教伦理。或者说,这是一个去伦理化的宗教,一个去道德化的宗教,一个反韦伯的韦伯宗教伦理。事实上,即便是建立在对于当代艺术自主性场域坚守的基础之上,这也是极其危险的。
在作者看来,所有有关国家、民族、民族国家、本土化、国家化等都归结为“亚人类价值观”,而当代艺术应以人类共同的价值诉求为终极目的。因此,他始终诉诸于一种普适意义上的人类共同体的建构。特别是对于当代水墨关于本土性、民族性的界定,他始终保持着质疑和批判态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认同“本土化/国家化”这样一种划分。他说:“如果我们将本土化的东西理解为积淀在其上的文化传统,那么,立足于本土的艺术家在国家化的活动中不是只有走向分裂么?因为,要坚守自己的本土性,就得放弃人类性的文化高度。”这一“文化高度”恰恰是他追诉的终极目标。当然,在这一“文化高度”之下,有关国家、民族、民族国家这些亚人类价值观自然是必须超越、甚至放弃的对象。
事实上,作者关于艺术的虚无主义主张、人类共同体的想象与去国家化是内在一致的。只有在去国家化的前提下,个体意志的彻底解放才有可能,普适意义上的人类价值共同体才可能得以建构。毫无疑问,这一去国家化主张还是建立在作者关于当代艺术之自主性场域的辩护前提下的。问题是,个体意志的解放又如何能够回避现实的国家意识?所谓的人类价值共同体的建构又如何可能?巴别塔坍塌之后,文明之间能否实现真正的通约?在我看来,这样一个价值共同体的建构本身就是一个乌托邦的想象。毋宁说,它是一种现实避世主义的表征。
这样一种绝对的普遍主义观念潜在地消解了与之相对的特殊主义或个体主义。而艺术之为艺术又恰恰是建立在特殊主义前提下的。因此,我们固然可以认为,所谓的特殊体现在艺术的语言图式,而对于其观念图式而言,则须回到普遍的人类价值层面上。可我们又如何能够回避基于自我认同前提下的特殊价值观?又如何能够回避当下这样一个“诸神冲突”、价值僭政的现代世界,而实现普遍的人类价值认同?在这一前提下,如果艺术仅只停留在对一种大人类灵魂的关怀和想象的话,其现实针对性及其有效性又是如何实现的呢?何况,这样一种“普遍/特殊”的设定本来就是基于两个不同的层面,即“艺术―社会、政治”。设若我们将艺术本身从现实社会政治中抽离出来时,这样一种普遍主义或许具有实现的可能,但是抽空了现实背景的当代艺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诸神共舞”,抑或“诸神之争”?
悉心的读者也许会发现,在上面的叙述中,我已暗地将“追思”置换为“追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我看来作者并没有对于人文或人文性、人文主义本身及其在现实语境中的意义作出反思。如果按照作者的界定,所谓的“人文追思”应涵括着对于人文本身的现实反思和检省。问题也恰恰在此。
诚如施特劳斯所说的,海德格尔试图回到前苏格拉底时期的诗学路径,展开对现代性的反思与批判,但结果这一诗学立场非但不具有批判效力,反而推进了现代性及其虚无主义。就此,甘阳认为:“如果说海德格尔用诗歌的语言暗示了一个似乎‘诸神共舞’的美妙的‘前苏格拉底诗意世界’,那么不如说韦伯的‘诸神冲突’(或‘诸神之争’)的世界才是‘前苏格拉底时代’的世界。” 我想,查常平先生真正试图建构的人类价值共同体正是这样一个海德格尔“诸神共舞”的美妙世界,而非韦伯“诸神冲突”的灰暗世界。我也没有料到,读完文本的第一感觉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尼采”,尽管作者始终没有离开《圣经》,没有离开耶稣。这也似乎告诉我们,宗教拯救不了当代艺术,尼采也拯救不了这个现实世界。
因此,我们有必要追问:我们今天到底身处于一个怎样的现实世界?什么才是我们时代的真问题?
在我看来,与其说韦伯的“诸神之争”指向“前苏格拉底时代”的世界,毋宁说直接表征了现实现代性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韦伯并非意在回到这一同样是“诸神之争”的世界,韦伯之所以悲观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指出应该回到哪里,或应该走向哪里,而仅只是深刻地洞识到现代世界的暴力、冲突灾难及其虚无主义困境。海格格尔同样不乏对于现代性危机的洞见,但是他与马克思颇为相似,他们都没有韦伯那么悲观,而是坚持一种乐观的态度。殊不知,这样一种乐观并没有有效针对现代性危机,反而推进了这一危机本身。这意味着,“诸神共舞”的世界固然诗意,固然美妙,但并不现实,甚至更加危险。反之,“诸神冲突”的世界固然灰暗,但很现实。正是在这样一个现实认知的前提下,我们才有超越“诸神之争”及其虚无主义的可能。
在这样一个“诸神之争”的世界,如何超越虚无主义无疑是我们时代的根本问题。然而,作者的人文迷思非但没有超越虚无主义,反而极大限度地拥抱了这一虚无主义。我们姑且可以认为这是建立在当代艺术之自主性的前提下的思考与实践,我们姑且认为这是对一种人类普适意义上的共同价值观的关照和反省,但是当我们更加深刻而清醒地对现实世界有一个认知的时候,我们还会选择什么样的观念和艺术呢?“诸神共舞”的美妙世界能否超越“诸神之争”的现代世界呢?何况,即使能够超越,这样一个想象中的乌托邦是否真能实现呢?如果不能实现,是否意味着根本就没有超越这一残酷现实的可能呢?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