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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范岚(1987-),女,陕西汉中人,中南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硕士研究生。(湖南?长沙?410083)
中图分类号:G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0079(2012)28-0006-02
《理想国》又译作《国家篇》、《共和国》,是古希腊哲学家、思想家柏拉图(Plato,公元前427-公元前347)的著作,是以苏格拉底为主角用对话体写成,全书共分十卷,它探讨了哲学、政治、伦理道德、教育、文艺等各方面的问题。所谓理想国,是柏拉图推理出的一个充满正义和美德的国家,该书的核心思想是哲学王应该为国家的统治者,倡导用哲学思想来管理民众。在《理想国》中柏拉图以“正义”为主题,发展了苏格拉底关于人性中的德性思想,开启了西方史上人性“知、情、意”和价值“真、善、美”三分的先河,休谟和康德的哲学理论皆以此展开。在柏拉图的眼中,只有通过教育才能使理想国得以实现。因此卢梭认为《理想国》“不是一部关于政治的论著,而是迄今为止关于教育的最好论文”。[1]
一、柏拉图的哲学思想对《理想国》人性和教育思考的影响
1.社会基础
柏拉图所处的时代正是雅典盛极而衰之时。为争夺希腊霸权,古希腊城邦国家雅典和斯巴达进行了长达30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战争不但使雅典丧失了希腊霸权,而且使雅典的各种社会矛盾一触即发。战争使雅典的经济遭受巨大打击,失去了希腊世界的领导地位,国内民主制度遭到挑战,政权逐渐落到贵族手中,伦理道德观念也受到了人们的质疑,走向衰败。这使得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对城邦怀着极大责任感的思想家开始思考雅典的前途,他们设想组织一个理想的城邦,这个城邦是正义的、和谐的。
2.哲学基础
柏拉图是西方客观唯心主义的创始人,其哲学体系博大精深,对其教学思想影响尤甚。
(1)理念论。柏拉图把苏格拉底的辩证法与巴门尼德的“存在论”结合起来,提出了“理念”论。他认为“理念”的知识是人的灵魂先天具有的真正知识,可知的理念是可感事物的根据和原因,可感的事物是可知理念的派生物。一类事物有一个理念,各式各样的事物有各式各样的理念。不同的事物组成了事物的世界,而由它们的理念所组成的总体就是柏拉图所谓的理念世界。在他看来,前者是可感世界,后者是可知世界。柏拉图曾经通过一系列的比喻来论证两个世界的学说,其中最著名的是“日喻说”。柏拉图把可见世界和可感世界的关系比作太阳与大地生物的关系,认为:“太阳不仅使看见的对象能被看见,并且还使它们产生、成长和得到营养,虽然太阳本身不是产生。”[2]
(2)辩证法。黑格尔曾明确指出:“在古代,柏拉图被称为辩证法的发明者。就其指在柏拉图哲学中,辩证法第一次以自由的科学的形式,亦即以客观的形式出现而言,这话的确是对的。”[3]柏拉图认为辩证法是指通过谈话展示思想之间的矛盾,然后加以分析和综合,进而求得真理的方法,这是一种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辩证法不是诡辩术,它是论证理念的重要手段。从《理想国》中苏格拉底与他人的对话可以看出辩证法是最高等级认识知识的方法,也是一种很好的教育和训练方法,通过辩证促使探索理念之间的关系、学会建构理念体系的方法,提升逻辑思维及想象能力。
(3)认识论。认识论是柏拉图获取理念的方法。柏拉图的认识论包含三层含义:第一,理念不能依赖于人的直觉。他认为世界上的万物都有一个在理念世界存在的本体,即“相”。“相”是沟通理念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桥梁。第二,认识论要经历三个阶段。柏拉图认为最低等级的认识,它的心灵状态是想象,所以认识过程尚需继续深化,最后才能以理性思考获得善的理念。第三,认识理念是为了认识自己。柏拉图认为只有通过对外部世界及理念的认识才能使思想上升到一定高度。理念是先天的,即每个人天生就是拥有理念的,所以他认为,人们对理念的认识不是一种后天的积累的学习,而是对已经存有的理念的回忆,这个回忆的过程就是对外部世界认知的过程。所以柏拉图的认识论是一种先验的认识论,通过回忆,进而认识自己,寻求善的理念。
正如波普尔所言,柏拉图的国家哲学最终“可以扩大为关于‘万物’的普遍哲学”。[4]柏拉图的哲学思想从伦理道德出发,以追求善的理念为目标,追求人性和灵魂的完善。国家哲学的根本问题是人的问题,没有对人及人性的深刻分析,政治便失去了正确的逻辑起点,因为社会是人构成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主体,对人类社会的哲学问题进行深入思考就不可避免地要追溯到人性问题上。
二、《理想国》中的人性观点
一、早期教育
在西方教育史上柏拉图第一个提出学前教育思想.他认为对儿童的教育开始得越早越好.“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国家篇》377B)他甚至主张胎教,“我们同时应该甚至在孩子出生以前就着手这一工作:待产的妇女必须接受为了有利于未出生的孩子所需要的那种训练.”(《法律篇》789D)他认为,孩子出生后,必须确保护士甚至在他能走路之前给他有益的运动和空气,尤其不许他由于过早走路而伤害自己(《法律篇》789E).婴孩应尽可能接近于仿佛他一直在大海上那样生活;应该把他上下摆动,给他唱歌,以本论文由整理提供便使他免受惊吓(《法律篇》790C—E).这是为发展勇敢和坚定性格的首要的准备工作.当孩子3岁或更大一点,我们可以开始审慎地纠正他,让他开始玩游戏,最好让孩子发明自己的游戏;在6岁时,就要认真开始授课,随之把女孩和男孩隔离开来,应当教他们骑、射、投、掷,应该注意把孩子们训练成左右手并用(《法律篇》793D—794D).现代脑科学表明,儿童的大脑具有极强的可塑性,柏拉图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认识到小孩的肉体和精神具有极大的可塑性,因而提出了早期教育的思想,我们不得不为柏拉图的睿智所折服.
二、音乐及体育教育
柏拉图特别重视对儿童的音乐文艺教育和体育教育.他认为“教育就是用体操来训练身体,用音乐来陶冶心灵,教育要先教音乐后教体操,将故事包括在音乐里.”(《国家篇》376E)古代希腊重要的文化生活是听民间艺人弹着竖琴演说史诗故事,故“音乐”一词包括音乐、文学等义,相当于现在的“文化”一词.
他认为儿童阶段的文艺教育至关重要.“一个儿童从小受了好的教育,节奏与和谐浸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牢牢地生了根,他就会变得温文有礼;如果受了坏的教育,结果就会相反.”(《国家篇》401)他认为,一切种类的音乐、诗歌和艺术的教育目的都在于陶冶人的道德情操,培养人的道德品格,音乐教育的最后目的在于达到对美的爱.(《国家篇》403c)因为音乐诗歌由于其潜移默化的作用,自幼便会把真、善、美同假、恶、丑的区别注入人心,使儿童“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国家篇》401D)正因为他对儿童的音乐文艺教育非常重视,柏拉图主张对音乐文艺教育的内容应严加审定.“先入为主,早年接受的见解总是根深蒂固不容易更改的.因此我们应特别注意,为了培养美德,儿童们最初听到的应该是最优美高尚的故事.”(《国家篇》378E)因此,“我们首先要审查故事的编者,接受他们编得好的故事,而拒绝那些编得坏的故事.”(《国家篇》377C)他提出要制定一个限制音乐、诗歌的法律,规定哪些内容的音乐、诗歌可以提倡,哪些内容的音乐、诗歌必须取缔,以“鼓励母亲和保姆给孩子讲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灵.”(《国家篇》379C)柏拉图认为音乐教育之后,年轻人应该接受体育锻炼,“体育方面,我们的护卫者也必须从童年起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以至一生.”(《国家篇》403D)他认为,体育训练的目的是使护卫者的身体状况能适应护卫者的工作,“他们有必要像终宵不眠的警犬;他们在战斗的生活中,各种饮水和各种食物都能下咽;烈日骄阳狂风暴雨都能处之若泰.”(《国家篇》404B)因此,他要求护卫者必须戒除酗酒,食物应当简朴,不能嗜睡.
柏拉图认为应将音乐教育与体育锻炼有机地结合起来,因为“专搞体育锻炼的人往往变得过度粗暴,专搞音乐文艺的人又不免过度软弱”(《国家篇》410D),因而应使音乐和体育良好地配合,使“音乐和体育服务于人的两部分——爱智部分和激情部分.”(《国家篇》412)
三、女子教育
柏拉图的教育思想中不仅非常重视对男子的教育,而且提倡给女子以同样的教育,他是西方第一位主张“男女平等”的思想家,他用动物作比方,以此来证明男女应受同等教育.“我们除了把母的警犬看做较弱者,公的看做较强者以外,应当一切工作大家同干.”(《国家篇》451E)“那么,如果我们不分彼此地使用女子,照使用男子那样,我们一定先要给女子以同样的教育.”(《国家篇》452)他提出应该同样用音乐和体操来教育女子,并且还要给她们军事教育.他认为两性之间惟一的区别不过是生理上的区别,在一些方面如织布、烹饪、做糕点等,女人比男人更擅长,在诸如行军作战方面男人比女人更擅长,因此,没有任何一项管理国家的工作因为女人在干而专属于女性,或者因为男人在干而专属于男性.女人男人可以有同样的才能和禀赋适宜于担任国家保卫者的职务,分别只在于女人弱些男人强些罢了.
四、城邦护卫者的教育
柏拉图的教育思想是直接为其所构建的理想国服务的.他认为,统治者最需要抓好的大事只有一个,就是教育,即通过音乐和体育培养出优秀的公民.良好的教育和培养造成良好的身体素质,良好的身体素质再接受良好的教育,产生出比前代更好的体质,这除了有利于别的目的外,也有利于人种的进步.在这里,柏拉图充分认识到了教育对于富国强民的重大意义和作用.他认为本论文由整理提供,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具有最高知识的真正的善良的城邦护卫者,这一目的进一步体现了他的教育为国家政治服务的思想.
关于护卫者的学习内容,柏拉图认为应先学习五门预备性学科:数学、平面几何学、立体几何学、天文学和音乐理论.他认为,治国者之所以应学习这些知识,是因为它们不仅在军事作战上有用,更重要的是能锻炼人的心灵,发展抽象思维的能力.这些知识的对象都是不能用感觉来触摸的,“只能用理性去把握,别的任何方法都不行.”(《国家篇》526A)通过这些知识的学习,将治国者的灵魂“从变化世界转向‘真理和实在’,最终达到最高知识——‘善’”的理念.他认为,所有这些预备性科目应趁护卫者年轻时教给他们,不能用强迫的方式进行传授.
柏拉图认为,在学完预备性学科之后,要想达到“善”的境界,还必须接受“辩证法”的训练.对于为什么要学习“辩证法”,他用著名的“洞穴的比喻”加以详细的阐述.他把洞穴内的世界称为“可见世界”,把洞穴外的世界称为“可知世界”.在洞内看到洞壁上木偶的形象,相当于认识的“猜测”阶段,转身看到木偶的实物相当于认识的“相信”阶段,及至走出洞穴到光天化日之下,认识便进入“理念世界”(“知识”的阶段).而洞穴外的太阳则喻作理念世界中最高的“善”的理念.他指出,正像整个身体不改变方向就无法离开黑暗转向光明一样,我们必须“有一种灵魂转向的技巧”,使学习的器官——整个灵魂(它类似看物的眼睛)转离变化世界的个别事物,正面观看实在世界的理念.这种“灵魂”转向的技巧或学问就是他所说的“辩证法”.
关于学习前面提到的课程的对象,柏拉图认为必须挑选出最坚定,最勇敢,在可能范围内也最有风度的人,此外,他们不仅要性格高贵严肃而且应具有适合这类教育的天赋,如必须刻苦学习,强于记忆等.
柏拉图不仅对护卫者的教育目的、内容作了明确规定,还就教育的时间安排及人才选拔作了详细论述.他将护卫者教育的时间安排分为六个阶段:(1)童年——青少年时期.护卫者自幼接受音乐和体育教育,目的是照看心灵,培养他们高尚的道德情操,他们的学习和哲学功课应适合儿童的接受能力.(2)十七八岁——二十岁.这一阶段主要是进行必要的体育训练,为哲学研究准备体力条件.(3)二十岁——三十岁.进行第一项选拔,把那些在“劳苦的身体锻炼、学习和战争恐怖中总是表现得最能干的孩子挑选出来”(《国家篇》537A),对他们施以数学、几何、天文、音乐等“辩证法”预备性学科的教育.(4)三十岁——三十五岁.进行第二次选拔,“选出其中最富这些天赋条件的青年,在他们年满三十的时本论文由整理提供候,给以更高的荣誉,并且用辩证法考试他们.”(《国家篇》537D)凡经过考试的,可让他们“用六年或者四年”(后“定为五年”)时间“专心致志地学习辩证法”(《国家篇》539DE).(5)三十五岁——五十岁.用十五年时间到实际工作中锻炼,“强迫他们负责指挥战争或其他适合青年人干的公务”,目的是“让他们在实际经验方面不低于别人”(《国家篇》539E),同时还可以在公务中继续考验他们的素质.(6)五十岁以后——去世.他们必须接受最后考验,使他们最终达到“善”本身,管理好国家、公民个人及他们自己.在剩下的岁月里用大部分时间研究哲学,在培养出国家的继承人后他们便可辞去职务,进入乐土,并安居下来.
五、柏拉图的学园
为了把自己的教育理想付诸实施,柏拉图在雅典的阿卡得穆建立了自己的学园.关于学园建立的确切日期无从查考.“从建园的纲领和柏拉图说起曾在40岁那年访问意大利和西西里时确立的信念之间的明显联系来看,我们自然应该设想建园大概是在这个时期(公元前388—387年).”[1]学园的活动以“讲学”为主,学习和研究几何学在学园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学园入口处悬挂的“不懂几何学者,请勿入我门”的名言充分说明了柏拉图对于几何学的重视.除几何学外,柏拉图学园对生物学、地理学、天文学、宇宙学等学科也开展了广泛的学习与研究.学园除重视文、理科学习之外,最重要的,凌驾于一切学科之上的课程当属柏拉图的哲学,他将哲学之前的各门具体学科称为“预备性学科”,而将学习哲学作为通向最高知识的“善”的理念的惟一途径.阿卡得穆学园作为教育科学中心虽然以教学和科研为主,但它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柏拉图创办学园的目的,就是要实现哲学和政治的新的结合,培养一批既精通哲学、自然科学又善于治国的政治人才,为他心目中的理想国服务.
二柏拉图是西方教育史上第一位提出系统教育理论的人,其教育思想涵盖了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的所有阶段,其关于教育的许多主张与思想至今仍熠熠生辉.但其教育思想如同其他思想一样,也或多或少带有时代的局限性和保守性.
柏拉图非常重视教育的政治意义和作用,其教育思想是为其乌托邦式的国家政权服务的,其教育目的是培养经世致用的治国人才——城邦护卫者,因而其教本论文由整理提供育活动具有明显的社会功利性,过分注重教育的政治功能,而且他这种培养护卫者的教育只能是极少数人享有的教育.柏拉图重视早期教育,提倡公共学前教育,重视女子教育,主张男女平等,提倡德、智、体、美和谐发展,但他认为对儿童的游戏故事,唱歌的内容必须加以选择,进行严格审查,原则是必须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忽视了儿童的个性和独立人格的发展,他关于妇女儿童社会公有的思想更是有悖于社会伦理道德而应加以批判的.超级秘书网
柏拉图的教育思想与他的人性论思想是密切结合的.他认为,上帝造人分为三等,即金质、银质和铁质.他认为,“一个人属于哪一种,他所生下来的子女就属于哪一种.”[2]其遗传决定论的观点实质是论证奴隶社会阶级统治的合理性.
柏拉图的教育旨在与智者教育对城邦所造成的离心力相抗衡.对柏拉图来说,教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在孩子们身上培养音乐的机敏与身体的灵巧,也不是通过在神话和诗歌中所反映的人类生活来培养政治的和实践的智慧,真正说来,它是一个人灵魂的内在和谐的塑造,即内在于人的不和谐因素的协调一致.教育是人身上难以调和的东西--野兽性与天使性--的统一.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形成这种统一,使人既不变成一头驯顺的绵羊(奴隶),也不变成一头贪婪的狼(僭主).[3]人变成一个政治存在的潜能依赖在他之中这种哲学本性与尚武本性的统一.因此,教育并不是对某种技能的培养,而是要本论文由整理提供形成权力与爱知识的统一.
作者简介:李长林,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湖南长沙410081)
徐良利,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湖南长沙410081)
古希腊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古希腊文明灿烂辉煌,不仅在古代产生过重大影响,而且对后世世界文明的发展也起过促进作用。由于地理上的阻隔和社会条件的限制,直到明代,欧洲传教士的东来,中国才对古希腊文明有了少许了解。此后,在清末,随着西学东渐的加强,中国对古希腊的认识逐步加深,出现了评介古希腊的论著。到20世纪上半叶,由于中外文化交流的进一步开展,中国学术界与古希腊文明的关联有所变化,这种关联值得深入全面地研究。
在20世纪上半叶,我国一些古典学者,他们大都留学国外,有的还懂得希腊文,熟悉希腊古典著作。他们走出国门之后,发现中国自称文明古国固然不错,但远古希腊也有古老、丰富而灿烂的文化,有那么多神话传说,那么多英雄人物,诗歌,散文,戏剧,雕刻,哲学,史学,无不闪烁着智慧的光辉,引人入胜。于是,他们便把希腊文化引进中国,并探索其奥秘。一时间古希腊成了热门话题。某些学者在希腊典籍和作品的翻译、研究上,古希腊文明的阐释上取得重大成果。
所谓西方古典学是关于古希腊一罗马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科技乃至建筑、雕塑、音乐、绘画、舞蹈等方面的知识和学问。在20世纪上半叶,一些中国学者的研究已涉猎希腊古典学的局部。他们掀起的“希腊热”,不应成为后辈学者认识的“盲点”,不甚了了。在已出版的有关论著,如黄洋、晏绍祥著的《希腊史研究入门》(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晏绍祥著的《古典历史研究发展史》(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刘家和、廖学盛主编的《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等书,对这一时期学术界的“希腊热”都有所忽视,没有加以评述。这一热潮值得我们重视和珍惜,它反映了前辈学者在艰难条件下辛勤的探索,它又表明前辈学者不盲目自封,而是立足世界、洞悉世界古老文明的雄心壮志。对前辈学者探索希腊文明历程的研究,当属学术史的领域,借用张广智教授的话语,这一研究能使我们听到“先行者的驼铃”,能看到“探索者的足印”,从而使后辈学人的有关研究“越会有的放矢,更有深度”。
下面以学者的业迹为线索对20世纪上半叶中国学术界的“希腊热”,加以考察。
一、周作人关于希腊文学、文化的译评和研究
周作人(1885—1967)早年留学日本时,掌握了古希腊文,一生将相当精力投入希腊文学的译评和希腊文化的研究上。在20世纪上半叶相继翻译下列希腊文学作品:路吉亚诺斯:《大言》,刊于《晨报副刊》1921年10月28日。海罗达思:《希腊拟曲》二首(《媒媪》,《塾师》),刊于《中华小说界》,1916年10月第10期。谛阿克里多思:“《牧歌》,刊于《新青年》4卷2号,1918年2月。谛阿克里多思:《情歌》,刊于《晨报副刊》,1921年11月2日。谛阿克利多思:《割稻人》,刊于《晨报副刊》,1921年12月4日。朗戈斯:《苦甜》,刊于《晨报副刊》,1921年12月11日。路吉亚诺思:《冥土旅行》,刊于《小说月报》13卷11号,1922年11月。谛阿克里多思:《牧歌一首》,刊于《语丝》24期,1925年4月。路吉亚诺思:《论居丧》,刊于《未名》终刊号,1930年。海罗达思、谛阿克利多思:《希腊拟曲》(共七篇),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亚坡罗陀洛斯:《希腊神诸神世系》,刊于《艺文杂志》2卷10~12期,1944年。
在每种译作都附有说明与考释,表达了周氏的研究成果。罗念生称赞周氏这些译作:“译文相当忠实,有自己的风格,在当时是‘标准的翻译’,我曾根据这些译文中的专名译音,制定出古希腊文译音表,收入我此后数年中出版的古希腊戏剧译本。这个译音表曾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的《西方语文》1957年第1卷第2期上发表,为一些文学出版社所采用,对统一译名
了一定作用。”止庵认为“周作人所译介的古希腊著作不仅具有文学价值,而且亦具有文化价值,其出发点既是文学的,也是思想的。”在这一时期,周作人还翻译了外国学者如佛来若、劳斯、哈利孙等人有关希腊神话的论著,对读者进一步展开研究大有帮助。
周氏对希腊文学也进行过系统的研究,作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的《欧洲文学史》于191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第一卷就是专门评介希腊文学的,分“起源”(神话)、“史诗”、“歌”、“悲剧”、“喜剧”、“文”、“哲学”、“杂诗歌”、“杂文”几部分。吴宓高度评价此书,指出:“盖自之起,国内人士竞谈‘新文学’,而真能确实讲述《西洋文学》之内容与实质者则绝少(仅有周作人之《欧洲文学史》上册,可与谢六逸之《日本文学史》并立。)止庵称赞说:“《欧洲文学史》更主要的还是向我们展现了作者所具有的广阔的文化视野,……周作人在思想上受到古希腊的深刻影响,后来在这方面的论述,要点已见诸于此书中。”
周氏具有的古希腊文学素养使他对古希腊文化有一整体的了解和深刻的认识。他认为古希腊文化体现了“现世”,“爱美”,“节制”三个特征。由于他对希腊文化有深刻认识,他给予希腊文化以高度的评价:指出“西洋文明的主线来自希腊,要了解西方文明似乎不可不从希腊谈起”。
综上所述,周作人引进希腊文明功不可没,他对古希腊文化的一些观点和认识,即使在今天看来仍然是有重要的参考意义。郑振铎在《惜周作人》一文中评价周作人时写道:“他的对希腊文学的素养也是近人所罕及的。”
二、吴宓对古希腊哲学、文学的研究 —1978)早年在美国哈佛大学留学期间即受希腊文明的熏陶,1920年本科毕业后的暑假潜心研读英译本《柏拉图全集》,写有详细的札记,并选修希腊罗马史。9月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选修欧洲政治学说史,写有论文《孔子、孟子之政治思想与柏拉图及亚里士多德比较论》。
吴先生学成归国,1926年以后任教清华大学外文系时,开设有希腊罗马文学课。1938年他来西南联大工作时,继续研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研读过耶格尔(jaeror)的《论亚里士多德》,乌维克(urwick)的《柏拉图书简》,康福德(comfod)的《柏拉图的理想国》等著作,领悟颇深。此外还读过利文思通(livingstone)的《希腊精神与现代生活》,柏里(bury)的《古代希腊史》等书。吴先生讲授过有关苏格拉底、柏拉图及亚里土多德哲学思想的课程,他礼赞苏格拉底写有《苏格拉底像赞》:
亹亹苏哲,奋志求真,明法殉道,杀身成仁。
天地正气,日月精魂,音容宛在,光焰长存。
东圣西圣,此理此心,师表万稷,一体同尊。
举世横逆,吾独辛勤,内省不疚,常视斯人。
在礼赞中,吴宓把苏格拉底与孔子相提并论,尊为“西圣与东圣”,作为学习的楷模。这也表达了他寻求中西会通的意向。吴先生也非常崇仰柏拉图,他说:“余最膺柏拉图之哲学,以为可以包括一切事象,解决一切问题。柏拉图哲学之精华,尤在(1)两世界及(2)一多相关无碍之义。”他热衷希腊文明,称颂“今世深厚之生活,盖皆本于希腊人所创造之理性也。”“古希腊之哲理艺术者,为西洋文化之中坚,源流所溯,菁华所在,为吾国人研究西洋文化所首先注意者。”
正因为吴先生如此服膺希腊文明,所以才努力进行介绍、宣传。他曾以《学衡》为阵地,大张旗鼓地宣传希腊文明,亲自并组织友人撰写论文,翻译近20种(篇)有关希腊的古典著作或论著,其中重要的有景昌极、郭斌苏翻译的柏拉图《五大语录》、《苏格拉底自辩义》、《克利陀篇》、《斐都篇》、《筵语篇》、《斐德罗篇》。向达、夏崇璞翻译的《亚里士多德伦理学》。这两大哲人的著作在《学衡》连载后,还先后单独出版,为中国学人了解、研究希腊文明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柏拉图对话所涉及的内容极为广泛,哲学、伦理、自然科学、政治、教育、语言、艺术等,几乎无所不谈。可以说柏拉图的对话是希腊文化的一部百科全书。通过阅读柏拉图对话,我们可以了解希腊民族的精神世界。
《学衡》杂志还发表有a·童壁著郭斌苏译的《希腊之历史》,嘉德纳著朱复译的《希腊美术之特色》,尹吉著胡稷咸译的《希腊之宗教》,乃特著汤用彤译的《希腊之哲学》,穆莱著吴宓译的《希腊对于世界将来之价值》等文,这些译著大开了中国学人认
识希腊文明的眼界。
令人注目的是吴宓又致力于希腊文学的研究,写有《希腊文学史》,刊于1923年1月出版的《学衡》第13期和1923年7月出版的《学衡》第14期上,共两章,计有35 000千字(不知何故吴先生未将希腊文学史全部写完)。
《希腊文学史》第一章《荷马史诗》共八节,分别为“荷马以前之诗歌”、“荷马史诗之内容”、“荷马史诗之结构”、“荷马史诗之作成”、“荷马史诗之评论”、“荷马史诗之影响”、“荷马史诗与中国文章之比较”、“伪荷马之著作。”这一章内容丰富,学术信息详尽。如第四节在评述“荷马问题”时,列举有十位学者的看法。再如第五节“荷马史诗之评论”,综合各家之说,归纳为七个方面:内容、文章、性质之比较、描绘人物之法、神与人之关系、道德观念、描绘之入神。对这些都加以明晰的叙述。第二章《希霄德之训诗》(今译为希西阿德的教谕诗),共四节“希霄德以前之训诗”、“希霄德之略传”、“希霄德训诗之内容”、“希霄德训诗之评论”。吴先生还把荷马史诗、希霄德训诗与中国文学进行了比较,将《伊利亚特》比之于《封神传》及《三国演义》、《奥德赛》比之于《西游记》及《镜花缘》,又比之于《左传》。更从“其大体精神及作成之法”,指出弹词与荷马史诗相类似。吴宓还把希霄德之诗与《诗经》、《易经》等进行了比较。后世学者王锦厚高度评价吴先生这两章论著,指出:“这两章,在当时相当全面、系统地考察并论证了荷马史诗及希霄德训诗的来龙去脉、特色、意义、影响,这是我国学者用自己的观察、以新的观点、新的方法编撰的第一部希腊文学史,也是第一部国别文学史。它的出版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第一次向中国文艺界及广大读者介绍了世界另一文明古国希腊文学知识,而在于他开辟了研究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的新的途径,运用比较的方法编撰系统的文学史。”
吴先生熟悉并积极推介有关研究希腊文学史的书目,反映在他发表在《学衡》第6期(1922年6月出版)上的《西洋文学精要书目》中。在这份书目中,共介绍了有关希腊史、希腊文学史、史诗、训诗、情诗(今称抒情诗)、庄剧(今称悲剧)、谐剧(今称喜剧)、历史原著、哲学、辞令及亚历山大时代及其后世的十多类英文书籍共156种。
难能可贵的是吴先生又致力于普及希腊史知识,1933年1月9日写有《世界历史世界文学训示国人应积极抗敌苦战牺牲》,刊于《大公报·文学副刊》262期,以希腊史上海克多(今译赫克忒)抗敌殉国、德谟森尼(今译德摩斯提尼)抗击马其顿等事迹激励国人抗战斗志。1948年3月15日他在武汉文化会堂作了以希腊罗马史诗兼及修昔底德与幼里庇得的剧作《特洛伊妇女》为内容的演讲。
三、罗念生对古希腊喜剧的译介和希腊文化的研究
罗念生(1904—1990)1922年到1929年在清华学校读书期间,对古希腊文学发生兴趣,喜欢读荷马史诗和希腊悲剧。1929年人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英国文学系,1932年以后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和康奈尔大学研究院深造,选修希腊文与考古学。1933年从古希腊文译成欧里庇得斯的《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同年人希腊雅典学院修雅典城志、古希腊建筑、雕刻、戏剧艺术等课程,成为中国第一位希腊留学生。期间在希腊国家剧院观看过希腊戏剧。1935年任教北京大学外文系,教授翻译课、希腊文、希腊文明及考古学。1936年翻译出版埃斯库罗斯的《波斯人》、欧里庇得斯的《依斐格涅亚》、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上海商务印书馆版)。1938年译出阿里斯托芬著的喜剧作品《云》,由长沙商务印书馆出版。1939年任教四川大学外文系,担任希腊悲剧、希腊罗马古典文学等课程。1940年所译欧里庇得斯著《美狄亚》由长沙商务印书馆出版。1943年所撰的《希腊漫话》,由中国文化服务社重庆分社出版,同年所译欧里庇得斯著的《阿尔刻提斯》由重庆古今书局出版,1944年译成欧里庇得斯著的《特洛亚妇女》,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出版。1947年译作欧里庇得斯著的《特洛亚妇女》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出版。1947年译作埃斯库罗斯著的《普洛米修斯》,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48年任教于清华大学外语系,教授希腊悲剧、希腊神话等课。 以后罗念生继续致力于古希腊戏剧作品的翻译与研究,成果丰硕,详见《罗念生全集》第八卷第374-375页,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罗先生翻译这些剧本时,历尽了辛苦。他曾指出:“古希腊著作是不大好翻
的。据说学习古希腊语的难度仅次于印度的梵文。单说一个正规的希腊动词的变化就将近有300个字形,困难还不在这里,而在于不规则的词形变化。古希腊语不大讲究语法,几乎任何一个字都可以放在句首,读者要从杂乱的语句中找出一条语法来。其次是抄本古老,而且有许多笔误和篡改,不容易读懂。还有古希腊文学作品内容深奥,典故繁多。”在这一时期,罗先生还对古希腊文化进行了多视角的研究,其成果辑入所写的《希腊漫话》一书。他在序言中交待,在希腊游学一年期间,对古希腊发生过强烈的情感,写作了几篇文章和希腊抗战史话,共20余篇,可惜有些已散失,现今结集十八篇成书。《希腊漫话》一书属于学术论文的是以下几篇:《古希腊与中国》、《希腊精神》、《怎样研究古希腊文学》、《古希腊悲剧的特点》、《<特洛亚妇女>引言》、《古希腊雕刻》,这些论文至今仍有参考价值。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前两篇。《古希腊与中国》一文,从文字方面考证了希腊对中国的影响以及古代希腊与中国的交通往来。什么是“希腊精神”,这既是一个关于希腊文明的关键问题,又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罗先生在《希腊精神》一文对此作了全面深刻的分析。他认为作为一种共同的价值取向,其特点有七:(一)求健康精神;(二)好学精神;(三)创造精神;(四)爱好人文的精神;(五)爱美的精神;(六)中庸精神;(七)爱自由精神。罗先生强调指出:希腊精神与我国固有的精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他们所表现的种种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特别是爱自由的精神。
罗先生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把他相当一部分精力投入引进、研究古希腊文化(尤其是戏剧作品)的艰巨而宏伟的事业中,引导中国学人进入希腊文化的殿堂,登上这座高山。黄宗仁在纪念罗先生的文章中写了这样的诗句:
甘于寂寞,皓首穷径,
东土西天,馨香一炉。
四、陈康、严群致力于古希腊哲学的探讨
20世纪初期,中国出现了研究希腊哲学的论著,到30年代中期,古希腊哲学研究出现繁荣景象。在众多学者中,陈康与严群最为突出。
陈康(1902-1992)早年留学英国、德国学习希腊哲学、希腊文、拉丁文。40年代任教西南联大,讲授古希腊哲学,他的名著《巴门尼德斯篇》1944年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初版。陈康在翻译柏拉图的这篇著作原文同时,还分别从文字的校勘、词句的义释、历史的考证、义理的研究等4个方面进行了详细的注释。经过这样翻译和注释的译本,确切地说是个注释本。在文字上注释的部分比原著的翻译部分要多出9倍,这个译本解决了柏拉图哲学研究中长期未得到解决的问题。过去研究者都夸大了亚里士多德“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的说法,摭拾亚氏表面上对于柏氏的批评,便以为两氏的哲学根本对立。陈先生却根据他自希腊文原著的独到研究,揭示出自柏拉图的思想过渡到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发展的线索,指出亚氏只是承继、发挥、补充柏氏,并不反对柏氏。贺麟高度评价陈康这一研究成果,指出他是中国哲学界钻进希腊人原著的宝藏里、直接打通了从柏拉图到亚里土多德的哲学的第一人。当代古希腊哲学史研究专家陈修斋也认为陈先生这一作品代表了我国学者在西方古典研究中的最高水平,是在这领域内能与西方的有关权威学者相抗衡,并实际超过西方学术界在这领域内水平的代表作。
严群(1907-1985)1929年在燕京大学哲学系主修希腊哲学,1932年入研究院继续研究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1935年赴美,在哥伦比亚大学专攻希腊哲学史、古希腊文与拉丁文。1938年转入耶鲁大学继续专攻希腊文与拉丁文。
193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所著的《亚里士多德之伦理思想》是国内第一部系统研究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的学术专著,它用表解和诠释的方法对亚氏的伦理思想进行了准确的概括和转述,并结合中国伦理思想进行了比较分析,至今仍起着导读作用。2003年列入浙大学术精品文丛,由商务印书馆再版。后来严群又著有《希腊思想》,由华夏出版公司在1948年出版。此书围绕古希腊自然哲学与近代西方自然科学内在联系这一中心展开论述,揭示希腊自然哲学各学派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各自的发展过程。在严群看来,思想和学问这东西绝非突如其来,总是一代一代积累而成的。以西方文明为例,它有三个来源,即希腊哲学、犹太宗教和罗马法律。他一反传统看法,认为近代西方的自然科学来源于古希腊的自然哲学,而不是始于文艺复兴时期。后
世学者黄见德高度评价《希腊思想》一书,指出:“在论述中,材料集中,观点明确,立意新颖,全书虽然篇幅不大,但却给人以精雕细刻的印象。”关于严群的学术生平及著述参见《世纪学人自述》第三卷“严群自述”,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五、其他学者有关希腊文明研究
何鲁之(1891,1965)早年留学法国,在成都大学任教时,出版有讲义《希腊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在四川大学任教授期间,写有《希腊民主政治》(在中英、中美文化协会的讲演),刊于《华文月刊》第1卷第2期,1942年3月5日,后辑入王挺之、孙锦泉主编《川大史学·世界史卷》,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吴廷醪(1910,)早年留学日本,在四川大学任教期间,写有《古代中国希腊文化接触之研究》,刊于四川大学《人地时》1944年第一期、第二期,后辑人《吴廷谬史学论集》,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阎宗临(1900-1978)早年留学法国和瑞士,1944年任教桂林国立师范学院时写有《欧洲文化史论要》(桂林文化供应社1944年版),后辑入《欧洲文化史论》一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其中第五章为“古代希腊文化之特点”。
李金发(1900-1976)早年留学法国,在1922年写有《希腊人生活之实况》一文,刊于1931年出版的《世界杂志》第1卷第1期。 年留学美国,曾任教北大、北师大、清华大学,写有《希腊文学研究》,刊于1922年1月15日《改造》第4卷5号。
缪风林(1898-1959)曾任中央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写有《希腊之精神》刊于1922年8月出版的《学衡》第八期。
郑振铎(1898-1958)曾旅居英法两国,回国后任教燕京大学、暨南大学,著有《希腊罗马神话与传说中的恋爱故事》,1924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1935年由上海书店出版。
陈训慈(1901-1991)1921年毕业于东南大学史学系,1924年以后任教中央大学史学系,写有《希腊四大史学家传记》,刊于1926年出版的《史学与地学》第一期。
应该说,解放前,限于社会条件,中国学者在世界史研究方面,从总体上来讲水平不高,与外国学者相比,有相当大的差距,与中国古代史研究相比也显得薄弱。但不能说没有学术专精的学者,在世界史某些领域,开展了研究并取得了重大成果。
注释:
①详见陈德正:《19世纪后期传教士对西方古典学的引介》,辑入《西学研究》第二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李长林、杨俊明:《清末中国对古希腊文明的了解与评述》,辑入《中西古典文明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沈扬:《中国人对希腊罗马文明的早期认识》,辑入《史与诗:世界诸文明的历史书写》,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②这些成果表明中国学界对古希腊文明的认识已比19世纪后期有关的了解大有进步。在19世纪后期,中国的希腊古典学处于开始引进阶段,这表现在文献形态上。总体上绝大多数论著停留在编译的阶段。介绍性的文章占绝大比例,评述和研究性的论著微乎其微;在文章的深度上还只能根据国外流行的书籍进行一般性的转述,很少能依据古典史料作学术考证和研究。
③详见张广智教授为王海利著的《法老与学者一埃及学的历史》——书所写的“序言”。
④罗念生:《周启明译古希腊戏剧》,辑入陈子善主编:《闲话周作人》,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⑤《欧洲文学史》,岳麓书社1989年再版重印。
⑥见《学衡》第48期,《柏拉图对话录之四·筵话篇》之文尾。
⑦穆莱著,吴宓译:《希腊对于世界将来之价值·编者识》,载《学衡》第23期(1923年11月)。
⑧商务印书馆1982年再版重印。关于陈康及其主要著作可参见汪子嵩、王大庆编《陈康论古希腊哲学》,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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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锦厚.五四
“善(good)”在古希腊语、拉丁文中是以“勇敢”一词变化而来的,在中文里具有吉、美、好的含义。对“善”定义的理解,古今中外诸多哲学家、伦理学家都有不同的见解,而在古希腊的伦理思想中是以讨论“至善”为中心的。“至善”就是最高的善,人生最高的目的。美国哲学家弗兰克·梯利认为:“‘至善’是人类认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它具有绝对的价值,正是由于它的缘故,其它被意欲的一切才被意欲。”川在古希腊伦理思想中,“至善”有时也类似于幸福。“至善”观得以产生并有较长的演变历程对当时古希腊的道德评判起到了重大作用,并且它奠定了西方伦理学发展的基础。古希腊伦理思想中对“至善”定义的标准不同,主要分为两大派别:最高的善是心目感动或保存、完善、理性,这是能动主义的观点;另一派认为快乐是最高的善,最高的目的,这是快乐主义的观点。本文就沿着这两派的观点对“至善”观的演变进行阐述和评价。
一、能动主义的“至善”演变
能动主义在古希腊的代表人物就是著名的三师徒: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的“至善”观有着连续性和传承性,同时也有很大不同。首先,就苏格拉底来说,他的伦理学完全建立在他的事实论上。他反对智者的快乐主义说教,宣称德性是“至善”。而什么是德性呢?就是知识。但是,什么是知识?“知”意味着对事物有正确的概念,知道它们的目标或目的,知道它们对什么有好处。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目的,都对某事物特别是对人有好处。这样,人知道什么事对他自己有好处就会去做这些事,就能实现他的愿望、利益、幸福。没有知识和智慧,一个人就不可能得到幸福,因此,知识是“至善”:有智慧不会作恶,愚昧者必然作恶,知识是行善的充分条件,罪恶是由于无知。苏格拉底认为,“善”的知识是人的幸福之本,一旦获得了它,就会永远行善而不作恶。所以苏格拉底的“至善”观念即“至善”就是知识。
在柏拉图那里,“至善”观念则有了较大的发展。柏拉图将世界二重化,划分为理念世界和可感世界,这是柏拉图整个哲学的出发点和基本原则。他用理念论来支撑着他的伦理学和“至善”观,柏拉图构造了一个“善”的理念。他说:“这个给予认识的对象以真理,并给予认识的主体以认识的能力的东西,就是‘善’的理念。它是一切观念或形式之源,是真理与智慧的最高原则。他认为理念的善就是理念世界的“至善”,亦是两个世界的“至善”。柏拉图的“至善”不是快乐,同样他是反对快乐主义的。他认为:“‘至善’是对本质的关照、知觉和对美的理念的静观,是善良的生活,和谐的生活,也就是理性的生活,理性的生活要靠智慧、勇敢、节制、正义四种美德来支持,是以正义和智慧为中心形成的社会与个人的和谐生活。”在这里,“本质的观照、知觉和对美的理解的静观”意味着灵魂脱离肉体而解放,意味着使自己沉醉于对作为事物真实存在的理念的沉思。让灵魂回到它以前的天国之乡,我们就应寻求把自己从肉体和感官当中解放出来,从尘世飞向天国以变得和神一样。
柏拉图重视理念世界,他也提出了一个多少修饰的道德方案,以适应尘世的生活环境。同时他也营造了一个可感的世界:“至善”,就是智慧和快乐的结合,并由智慧来统治快乐。因为智慧能产生秩序、和谐和均衡。在可感世界里,“至善”的生活是一种把冲动和动物性的欲望这些较低的灵魂成分都提交给理智支配的生活,是一种由理智命令而使别的成分服从的生活。所以柏拉图的“至善”观分为两部分:理念世界的“至善”和可感世界的“至善”,但最重要的是理念世界的“至善”,即“对本质的观照、知觉和对美的理解的静观,它是一种理性生活。”
被马克思称为“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的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哲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在伦理学上,他崇尚中庸、反对极端、注重实际,全心致力于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善”,对柏拉图的理念做出了批判。亚氏把“善”定义为事物的目的,而“至善”则是最后的目的,亦是最高的目的。当然,他的“至善”观不会如此肤浅,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把“至善”和幸福等同起来考察,他认为这种最高的目的就是幸福。在《尼可马科伦理学》第十卷中,亚里士多德认真地探讨了幸福这个问题,并为其下定义,其结论是:“幸福是使自己天赋的各种功能与潜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其中最主要的是发挥人的理性机能。快乐不是人生的目的,它只是人完美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之后所得到的满足,有一种快乐伴随着感性知觉;还有一种快乐,与理性更好的目标相联系,快乐与它所伴随的活动,并不是同一个东西,它与行为的完善,共同构成了幸福。”亚里士多德的“至善”观(幸福论)在于训练理智的活动,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人的理性机能。只有理性的训练才会使人趋于完善,达到快乐的满足感,得到“至善”(幸福)。这样,理性的训练就纳入实际生活中,用行动来表明一切。在完整充实的人生中,有德行的活动就是最高的善。亚里士多德不同于苏格拉底、柏拉图,他倡导的是实践、重视运用、肯定行为。所以,亚里士多德伦理思想中的“至善”就是幸福,即德行的活动,完善的行为。
从上面我们可以看到:能动主义的“至善”观的演变轨迹是从苏格拉底的“‘至善’即知识”到柏拉图的“理念善即‘至善”’再到亚里士多德的“‘至’善即幸福”。
二、快乐主义的“至善”演变
在古希腊,快乐主义较之能动主义,势力影响就要小一些,它的演变历程也稍显短暂,即从昔勒尼派到伊壁鸿鲁。昔勒尼派的“至善”观是把快乐看作是生活的根本目的,其所指的快乐是瞬间的积极的当下享受,是种肉体快乐,肉体的快乐优于精神的快乐,肉体的痛苦比精神的痛苦更坏。所以昔勒尼派认为“肉体的快乐是“至善”。
伊壁鸿鲁是快乐主义的典型代表,他将快乐主义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伊壁鸿鲁认为,快乐是最高的善,“至善”即快乐。他明确主张:“人们的一切取舍都以快乐出发,人们的最终目的乃是得到快乐,并以感触为标准来评判一切的善。”从这里可以看出,快乐是善的出发点和归宿。正因为如此,人们称他的伦理思想为快乐主义伦理学。伊壁鸿鲁的“至善”观显得更为精致之处在于他反对昔勒尼派肉体痛苦比灵魂痛苦的主张,他所说的快乐是安静的快乐、精神的宁静、免除痛苦,他把这种快乐称为灵魂的快乐,它比肉体的快乐更大,正像灵魂的痛苦比肉体的痛苦更坏一样,肉体仅仅能感觉现在的欢乐和折磨,而灵魂则能感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欢乐和折磨,因而灵魂快乐比肉体快乐要高。伊壁鸿鲁的快乐是有节制的、淡薄的,强调灵魂上的无纷扰,唯有实行节制,才能从精神上、理性上获得一种自满自足,达到精神的宁静和心灵的平和,这种境界就是淡薄。所以,伊壁鸿鲁的“至善”是节制的、淡薄的快乐。
快乐主义的“至善”观经历了从昔勒尼学派的“肉体快乐即‘至善”,到伊壁鸿鲁的“‘至善’是精神上的快乐”这两个主要阶段,虽然它不能和能动主义分庭抗礼,但在古希腊伦理思想中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潮流。
三、对“至善”观演变的评价
古希腊伦理思想的“至善”观从一开始就沿着两条不同的路径演变,这当中能动主义显然是主流,是引人注目的。苏格拉底第一个认识到分析价值词汇含义的重要性,在伦理思想中高举理性、知识的大旗,柏拉图继承了苏格拉的理性主义传统,开辟了一条超自然的理想境界(脱离现实)的思想路线来寻求“至善”问题的答案:“至善”是纯理念,它是价值判断的唯一标准。亚里士多德则把“至善”观建立在实践性、行动上:“至善”是完善自己的各种自然本性,是理性下的情感、欲望的合理满足。
中国学术界对晚期希腊哲学的重视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在汪子嵩等先生开始规划四卷本《希腊哲学史》的时候,就己确定“第四卷写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希腊一罗马时期的哲学”。®在该书“绪论”中,四卷本的作者认为:“希腊哲学经历了大约一千年,它包括各种不同的学派,有不同的发展阶段,内容庞杂丰富。”®范明生先生于1993年发表了《晚期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神学》。他在该书序言中说:“长期以来,在探索西方哲学史和思想史的过程中,深深感到对传统的希腊哲学和时间上继起的基督教哲学、神学之间,某些著作在处置中似乎存在着断层;同时,不仅是希腊哲学,而且被认为是源出于东方的基督教及其神学,长期以来却成了西方思想发展中的主流,而基督教及其神学,在其策源地的东方反退居到次要地位。
这就促使自己去探索希腊哲学和基督教及其神学之间的联系。”⑤尽管范明生先生的行文仍将希腊晚期哲学和基督教神学当作两个事物来看待,但他实际上己经将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和罗马帝国时期的哲学(包括早期基督教哲学在内)纳入统一的研究视野,并探讨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姚介厚先生在他的新著《古代希腊与罗马哲学》中明确指出:“无疑,在古代西方,希腊哲学最有开创性、持续性,罗马哲学深受希腊哲学的熏陶,但是罗马哲学其实有其自身体现罗马文明时代特征的文化精神,在理论形态上也有别于希腊古典文明和希腊化文明时代的哲学,所以本书不将罗马哲学看作希腊哲学的简单延伸与附属部分,而将有专门论述。”
在古希腊哲学研究中,“希腊化时期的哲学”(HellenisticPhilosophy)与“晚期希腊哲学”(LaterGreekPhilosophy)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希腊化时斯’(Hellenisticera)的历史边界是清晰的。在史学家眼中,“所谓希腊化是指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后的三个世纪里,古希腊文明和小亚细亚、叙利亚、犹太、美索不达米亚、埃及以及印度的古老文明相融合的一种进程。时间范围通常认为开始于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去世到公元前30年罗马吞并最后一个希腊化国家托勒密王朝为止。”@在哲学史家眼中,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逝世于公元前322年,这个年份可以设为整个希腊哲学的两大部分的分界线。“亚里士多德之前”(含亚里士多德)是前一部分,“亚里士多德之后”则是后一部分。晚期希腊就是这后一部分,它既包括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在内,也涵盖罗马帝国时期的哲学。至于晚期希腊哲学终结于何处,中外研究者至今尚未形成统一的认识。
哲学史的研究有其自身独特的视角,哲学史的分期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与历史分期完全一致。分期问题是哲学史研究的老问题,它实际上反映出研究者视阈的变化。“这不是一个冗长的、肤浅的划分时期的问题。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在过去哲学家的恰当历史场景中看待他们的问题。”®讨论希腊晚期哲学的边界实质上不是在讨论历史问题,而是在讨论哲学思想发展的进程;对这一问题不同的处理方式反映出来的不是研究者的认知水平,而是研究者在文明观或文化观上的差异,是研究者对希腊文明的形成与扩展、西方古代文明的构成、西方古代哲学与宗教的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上的理解差异。然而,边界问题又是相当重要的,试想,若连要不要将某些哲学家或某个时期的哲学家纳入希腊晚期哲学的范围进行研究都不清楚,如何展开全面的研究?正是在古希腊哲学的边界这一重要问题上,中国学者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形成了自己有别于欧美学者的独立见解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上述对晚期希腊哲学边界问题的处理从一个角度反映出中国学者的文明观或文化观的发展,反映出中国学者对希腊文明的形成与扩展、西方古代文明的构成、西方古代哲学与宗教的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上的认识水平。从起源上说,古希腊哲学研究在中国虽然是一门外来的学问,但是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努力,中国的古希腊哲学研究己经超越了“拿来主义”或简单化的“贴标签”的阶段,并形成了自己相对独立的学术见解。笔者相信并期待,中国的希腊哲学研究也能作为诸种“国学”之一,走上国际学术界的讲坛,并以我们的学术见解影响欧美学者。
无论对其边界作何种理解,晚期希腊哲学都是整个古希腊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晚期希腊哲学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它与早期希腊哲学和“古典时期的希腊哲学”相比,有了一系列新发展,而且在于从总体上它具有了与早期和古典时期不同的特质。共性为某类事物所共有,特征为某一事物所专有。共性可以揭示某类事物的相同之处,特征才能标明某一事物与同类别其他事物的差异。判明晚期希腊哲学的特征是研究者水平高低的一大标志。面对这一问题,中外学者都要提交一份答卷。
毫无疑问,只有把握了希腊化时期和罗马帝国时期东西文化交流的总体状况,描述希腊晚期哲学的发展轨迹才有一个大的框架。希腊古典哲学对晚期哲学有着重大影响,因此,晚期哲学是古典哲学的延续,至少,晚期各个哲学流派的表现形式受到古典哲学体系的制约;另外,晚期哲学也受到时代变迁的影响,哲学的社会功能凸显,因此,各种哲学普遍具有伦理化、实用化倾向;处在这样一个社会动荡和文化变迁的时代,晚期各种哲学必然要反映时代的变化,要对当时的宗教浪潮作出回应;于是在观念交流与精神融合的过程中,哲学与神学的界线逐渐消融。
古代基督教哲学本身就是罗马帝国精神文化转型和重组的产物,它至少给非基督教的希腊罗马哲学和西方哲学带来了一些明显的后果。这些后果表现在: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希腊哲学对宗教思想的接纳使哲学自身陷入进退维谷的困难境地,并最终失去公众的追随;而基督教则在接纳希腊哲学的同时使自己的信仰对象成为西方精神世界的核心。于是,西方人的精神核心从希腊哲学中的“终极存在”(或“理性神”)被置换为基督教思想体系中的“三位一体之神”;希腊古典哲学中的理性至上的原则被基督教包容理解于自身的信仰至上的原则所取代,希腊人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理性主义)转变为信仰主义,哲学原有的中心位置边缘化了,最终沦为神学的奴仆;而理性论证与个人体验并行,则使理性主义和神秘主义成为西方哲学与神学的两大倾向。
中国学者的论断是在对晚期希腊哲学的具体内容作了大量研究以后作出的总结与概括。在同期欧美学者的作品中,我们很少看到这方面的论断。例如,在1999年出版的“劳特利奇哲学史’第2卷《从亚里士多德到奥古斯丁》中,我们基本看不到作者对晚期希腊哲学特征的总结和概括。③1999年出版的《剑桥希腊化时期哲学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很薄弱。编者在序言中没有谈这个问题,仅在“后记”中提到:“赋予从公元后三世纪下半叶以后的晚期古代哲学的特点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哲学家们分别信奉一种形式或另一种形式的柏拉图主义;亚里士多德主义、斯多亚主义、伊壁鸠鲁主义和怀疑主义不再有积极的活动。不用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重的。但主要原因肯定是只有某种形式的柏拉图主义满足了晚期古代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对超验的神的需求、相信有灵界的存在,关于有另外一个世界以及相信有来世的世界观。尤其是,随着基督教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基督教的教义(在柏拉图主义的影响下)占据了主导地位,不再有任何位置留给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甚至希腊主义或异教主义、复活异教主义的企图也受到柏拉图主义的激励。®
比较一下中外学者的论断,无论欧美学者忽略这个问题的原因何在,我们至少可以说,欧美学者在晚期希腊哲学的特征这一重要理论问题上作出的回答不如中国学者提供的答案全面、具体和有说服力。
但形态各异,分布很不均衡。有的哲学家比如犹太人斐洛、卢克来修、西塞罗、普罗提诺、奥利金、奥古斯丁,他们的著作基本完整地保留下来。然而还有更多的哲学家,要么是著作己经佚失,保存下来的仅仅是后人的转述或辑录的一些残篇;要么是从来没有写过什么著作,他们的思想通过他们弟子的叙述或传播而广为人知。®晚期希腊哲学的丰富内容决定了任何一位学者要想对所有部分都进行精细的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中国学者来说是这样,对欧美学者来说也是这样。那么,在晚期希腊哲学这一领域,中国学者己经作了哪些研究,还有哪些尚未触及?2003年出版的《剑桥希腊罗马哲学研究指南》详细介绍了该书编者认为应当纳入晚期希腊哲学研究的具体内容。®我们或可以该指南所涉及的内容为准,对中国学术界的研究作一粗略的盘点。从研究对象来看:
—中国学者对西方学者研究较多的希腊化时期三大流派(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怀疑主义学派)己经有了较为精细的研究,但对学园派怀疑主义的研究严重不足;
—中国学者对以普罗提诺为代表的新柏拉图主义有了较为精细的研究,但对老学园、中期学园、新学园的研究明显不足;
—中国学者对以斐洛为代表的希腊一犹太哲学有了初步研究,但研究力度仍显不足;
—中国学者对以西塞罗为代表的拉丁哲学有了初步研究,但仍留存大量问题需要研究;一--中国学者对包括奥古斯丁在内的罗马帝国时期的基督教哲学家有了初步研究,但研究力度仍显不足。
从研究内容来看,中国学者的研究还有更多的不足。比如,我们很少展开对晚期希腊哲学学派间关系的研究,因而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学者往往只能顺从某些西方权威学者的看法,而不能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这在那些学派归属不清的哲学家身上表现得更加明显,比如西塞罗、阿尔凯西劳(Arcesilaus)、卡尔尼亚德(Cameades)、克里托玛库(Clitomachus)、拉利萨的斐洛(PhiloofLarissa),等等。又比如,我们还没有系统、全面地对希腊哲学的原创性概念及其演化进行专门研究,从而妨碍了中国学者对古希腊思想把握的准确程度。再比如,我们还缺乏晚期希腊哲学与自然科学、宗教、文学、逻辑之关系的专门研究,而欧美学者在这些方面己经有了较大的进展。不过,上述中国学者的研究存在的不足之处,其中有一些也是欧美学者研究的薄弱环节。在这些方面,中国学者与欧美学者的差距并不很大。只要中国学者持之以恒地研究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足之处是可以弥补的。
1.引言:哲学的转向—存在之思
海德格尔的思想博大精深,融会东西。作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海德格尔关注科技时代中人类总体的生存状况,他的思想充满了浓郁的危机意识和现实的人文关怀精神。作为一个具有独创性精神的哲学家,他的哲学思想宣告了传统哲学形而上学的终结,堪称对西方两千年哲学思想的总体性反思。
“存在”( sein )无疑是海德格尔思想的标志性概念。从某种程度上说,海德格尔思想的重心就在于重新阐释“存在”的意义,“‘存在’毋宁说是最晦暗的概念”。传统哲学将“存在”与“存在者”混为一谈,将“存在”定义成为“存在是什么”,而“……是……”正是形而上学对表象世界进行说明的“根据律”。由于作出这一判断的主体是人,世界因此便人为地划分出认识的主体“人”和被认识的客体—“世界”,主体与客体二元分裂的格局由此产生。西方传统哲学自柏拉图开端,无一不是把追问普遍最高的本质作为目的。这一普遍本质在柏拉图那里是“理念”。他通过把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对立起来,确立了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分离。笛卡尔正式确立了“我思故我在”这个第一哲学原则,人成了一切事物的中心,主体性原则被正式确立起来。在海德格尔看来,主客二元对立的错误是由于首先人为地设定一个孤立的主体,这完全是对实际存在状态的虚构。由于这种传统在哲学史上是自柏拉图开始的,因此海德格尔哲学思想的终极任务就是要承续前苏格拉底之宗,通过追问“存在”,化解主客二元对立,为哲学开辟新的道路。
这条新的哲学道路的开辟以对“存在”的追问为起点。“存在”在海德格尔的著作中是以一个活跃的动词形式出现的,即以“怎样”的方式来追问而不是规定它是“什么”。存在总是某个存在者的存在,绝没有超越于存在者之上的彼岸的存在”。至此,一个关键问题就出现了:到底是哪一个存在者领会着“存在”并向‘。存在”发问?海德格尔认为这种发问的存在者,只能是我们自己。海德格尔用“此在”(dasein)这一术语来标识这种发问的存在者。“在世界之中”(being-in-the-world)是“此在”最根本的存在状态。“此在”与世界浑然一体,呈现一种不分主客的亲密无间的关系。“此在”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所有在者的意义都是通过“此在”来展现的。“此在”领会着“存在”。“此在”自身的“存在”海德格尔称之为“生存”。生存规定着“此在”,因而对“此在”的分析就转变为对“此在”的生存论上的分析,“此在”所有存在方式都可以归人此在的生存论结构。“各种科学都是此在的存在方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此在的存在论是“基础存在论”。至此,海德格尔以“此在”的生存论即“存在一元论”取代了“主客二元论”,为哲学的发展开创了一条新的道路。
2.基础存在论之美学意义
海德格尔后期以“存在”为依据,将其哲学思想延伸至美、美学、美学史、诗、语言与艺术等基本概念。海德格尔开创的新的哲学道路对西方美学的深刻影响同样是不容置疑的。建立在基础存在论基础上的存在主义美学把美从认识论中解放出来,恢复了美的本体论地位,为美学研究开辟了新的视阈。
近代西方美学受形而上学的影响,本质上是一种认识论美学。它撇开了美的现象探索美的“本质”,探寻美的事物之所以为美的根据,并把美的规定性当作美的实体。西方现代美学正是以反对这种知识本质论为开端的。这种反对的呼声由叔本华、尼采,等人发起,经由弗洛伊德、狄尔泰、维特根斯坦和海德格尔等人的努力才得以完成现代美学的首要任务。但是无论是反对理性主体、强调“生命意志”的叔本华还是强调“非理性本体”的尼采都未能最终突破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论范畴。狄尔泰虽欲以“生命体验”为基点取消主客二元对立,却始终站立在一种虚设根基状态上。真正意味着对近代美学彻底革命、标志着西方现代美学的完成和后现代美学开始的是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美学。
首先,此在的基础生存论从生存论的非现成性识度消解了美的现成存在。形而上学的“本质”式追问引诱我们发问:“美是什么?”而从基础存在论的角度来看这种发问是建立在“存在的遗忘状态”之上的。当我们问“美是什么”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已经领会了美的存在。而“此在”的“在世界之中”的思想方法迫使我们认为: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绝不是现成存在,它们只能在某种活动中生成。从对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的研究转人审美活动的研究,并且从审美活动中形成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美的问题由“美是什么”转向“美如何存在”,美的间题在“在之中”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其次,基础存在论强调“此在”的“在世界之中”。欲实现人与人、世界、自然的和谐统一,海德格尔强调通过艺术“召唤”这样一个“天地神人”的四重整体世界,从而获致人的“诗意地栖居”之所。通达此境界的途径并非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主张的“静观”,而是“诗”,或者说本真的无“遮蔽”的语言。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美学从“此在”出发,以处于生活与自然之中的人为对象,通过“诗”的途径让“存在”“去蔽”敞亮起来。按照海德格尔的解说,存在者之存在的“显现”就是他的审美状态,即存在者的无蔽状态就是基于其自身的审美状态。美即无蔽之真理的显现。西方传统美学中始终无法解决的核心问题—美,以及美与真理的关系问题,在海德格尔所构建的本体论中得到了解决。海氏对“美”作了这样的界定:“美是真理作为无蔽而发生的方式之一。”美与真理是统一的,美是真理得以显现的一种方式,真作为美而显现。
中国传统美学自老子美学开始一向祟尚自然,其中蕴含着古人普遍的人类关怀和价值取向。数千年以来中国传统美学的发展形成了玄机独具、博大精深,有别于现代西方美学体系的独特的美学体系。如何在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美学思想中找到解读中国传统美学的新道路并为当代中国美学的构建找到方法论的根基,这将是一个非常有启示意义的研究课题。
3.通向“大道”—中国传统美学的“去蔽”
前面说过,海德格尔存在主义美学思想对当代西方美学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而更值得中国学者关注的问题是:如何借鉴海氏的美学思想为中国传统美学“去蔽”?如何重新解读中国古代艺术典籍?如何使当代中国美学在回归中超越,并建立起真正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当代美学?
自鲍姆嘉登以来,西方现代美学就是作为西方形而上学体系中的一个分支,其基本方法因而也是一种直逼“本质”的追问方式。而我们的文化传统并没有这种对艺术和美进行概念逻辑式的本质性追问。中国古代浩如烟海的典籍里有大量关于美的论述,却并没有从学科的高度对“美”和“艺术”进行总体反思。中国古人对美的认识是多元的,从来都不是以“学科”的方式进行的。因而当现代美学在“西方语境”中被引人中国,我们开始以西方的逻辑思辨方法来研究和分析美,这种主客二元的思维方式对我们的传统美学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遮蔽”。中国重直觉、非逻辑的、非科学的、非二元对立的传统思维方式被斥之以“落后”、“神秘主义”之名。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对中国人的艺术之思产生了一种遮蔽,致使一些不能用西方的逻辑概念来表述的命题,如“神韵”、“风骨”、“妙悟”、“味”、“远”等被排除在了美学体系之外。
首先,当代中国美学的构建与发展必须突破西方现代美学所持有的主客二元的思维方式。从海德格尔研究中,我们找到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惊喜。他所开辟的新的道路极大地启发了中国学界对自身文明的反思与深人理解。华夏文明本身是没有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的,中国的先哲们总是从人的现实生存与具体的生存体验来把握、感受与评价事与物。它是一种不能用西方形而上学的哲学体系来衡量的另一种哲学思维。中国古代美学思想始终围绕着社会和人生展开,具备有别于西方美学的三大特征:“致中和、虚守静、尚神韵。“美”在中国古人的思想世界中是一个建构的、开放的话语范畴,涉及个体生命存在的方方面面。一些著名的美学命题,如“气韵生动”、“妙悟”、“风骨”等只有从生存论的角度体j晤,才能把握其中的精义。审美者必须进人具体的审美境域、在当下的审美活动中构成对这些范畴的体认,用全部的生命体验与人生境界去领悟与感受。这种美学思维方式正是在生存中、在与诸存在者的共在中领悟美的真谛。没有主客二分就难以形成严密的科学体系,这一点曾被视为华夏文明在近代落伍的主要思想根源。海德格尔提出从此在的生存为出发点来把握诸存在者的存在对中国学界极有启发。建立在基础存在论基础上的海氏美学思想为我们重新阐释与评价中国美学的元典籍提供了一个新的出发点。
其次,借助海德格尔的“大道”之思可以对中国传统美学中“道”的范畴重新解读,并为其找到方法论根基。中国古‘代美学具有鲜明的以“道”为体的特点。“道”在中国人心中是一个有神秘色彩的字眼,“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传统美学以“道”总揽万物、统领众美。“道”作为一种审美模式昭示了中国美学的独特精神。中国古代对于“道”的探寻大体循着以老庄为代表的“天道”和以孔子为代表的“人道”展开。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偏重于人道的探究,将“道”作为社会人伦的最高准则。而老庄的“天道”思想对民族审美心理产生的影响尤为深刻。道家将“道”作为自然无为的宇宙规律,“道”是对无限的宇宙生命最诚敬的慨叹和最真切的感悟。道家之“道”具有“朴素、变易和博大等审美特征”。fah它无所不备,无所不有,无所不长,无所不用,,老子称之“可以为天下母”(《老子》,第25章),庄子称其为“大全”(《庄子·田子方》。老庄推崇的大美既像“道”一样具有独立自足性和普遍适用性,“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老子》,第25章),又像“道”一样天然素朴,不加雕凿。
准》把德育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要求教师给合数学教学内容和学生实际,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有人认为:数学无非是数字、符号、图形的叠加,枯燥无味,很难进行德育教育。本人从事数学教学多年,在数学课堂上注重德育渗透。通过对教材的挖掘,可以对学生进行爱科学、爱祖国思想的教育,可以进行美学、哲学思想的渗透。
一、利用数学原理对学生进行爱科学反思想的渗透
数学原理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和严谨的科学性,是真理的化身。在讲解数学原理时,要多举一些与人们的生活、工作与科研活动相关的实例,这样有利于学生了解数学,热爱数学,热爱科学。例如在讲数学归纳法原理时,首先要说明数学归纳法能起到完全归纳的作用,其原理在于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传递的基础和传递的条件,两者缺一不可。正面例子可以列举多米诺骨牌效应,反面例子可以列举。为什么要取缔?是因为它不同时具备数学归纳法的两个条件。虽然拼命鼓吹,使具备了传递的基础,但“生病不用吃药,只要练”不能成为传递的条件,在智者面前就不能传递下去。因此,是不科学的,它使人们的生命财产、社会秩序受到了严重破坏,它是一种,不能让它危害人们,危害社会,必须坚决取缔它。因此我们学生要热爱科学,反对,拒绝。这样自然而然地对学生渗透了热爱科学,反对的思想。
二、利用数学成就对学生进行爱祖国思想的渗透
“四大发明”是国人引以自豪的科学成就。在数学领域亦是这样,从古至今,中华民族对数学的贡献不亚于其他民族。在讲解一些数学概念和数学定理时,着重讲解与这些概念和定理有关的背景知识,使学生增加对数学知识的了解,对我国数学成就的了解,从而增强民族自豪感,提高民族自信心,提高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例如在讲授二项式定理与杨辉三角形时,介绍我国古代数学家杨辉于13世纪就得出了二项式系数构成三角形的规律,比法国数学家帕斯卡得出同样的三角形早了四百年。
三、挖掘数学美感,对学生进行美育思想的渗透
数学之美广泛体现在数学公式与定理、图形与图像、运算与解答之中,它表现为简洁美、对称美、严谨美、和谐美、奇异美。
数学的简洁美体现在形式的简洁、数学规律应用的普遍性和广泛性上,如一组复杂的数列可以用一个简单的通项公式来表示。对称美是数学美最重要的特征,是最能让人感受得到的。如几何对称图形、奇偶函数图像、二项式定理展开式等。严谨美是指数学推理逻辑严密,以理服人,以数据、事实说话。如方程的解答,几何的证明。和谐美是指数学中一些表面看来不相同的对象,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处在一个统一体中。
渗透美育思想,也是要找准切入点,选好学生熟悉的例子。例如在讲双曲线时,可以列举发电厂的双曲线水塔,那外形优美、巍峨耸立的水塔就是一道壮丽的风景。体现了双曲线的对称美,更体现了工人阶级的伟大。怎能不使学生对双曲线的美而感染呢?
数学美是美的高级形式。教师要不断提高自身的专业知识水平和美学素养,深入发掘和精心提炼教材中的美学因素,创设一个和谐、优美、愉快的学习氛围,引导学生按照美的规律去发现美,感受美,鉴赏美和创造美。让学生在美的熏陶中开启心灵,以自己的知、意、情去追求客观世界的真、善、美,达到美化心灵,净化感情,陶冶情操的效果,帮助学生完善自我,树立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四、运用数学概念、公式、方法,向学生进行哲学思想的渗透
哲学是智慧学。柏拉图有句名言:没有数学就没有真正的智慧。任何数学概念、公式都是哲学思想的结晶。例如函数概念的建立就是先考察具体的变化过程中两个变量之间的对应关系,再撇开事物的具体的质的差别,专门抽象地研究两个事物量的关系而得到的。
哲学的三大定律: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无一不在数学中体现。如实数与虚数、乘方与开方、原函数和反函数都相互依存、相互影响,构成对立统一关系。又如分段函数、圆锥曲线的统一定义则体现了量变质变关系。再如反证法、原命题和逆否命题又体现了否定之否定关系。
中图分类号:B9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1)32-0280-02
一、教堂宗教意义的起源
文艺复兴时期的基督教堂的起源,要追溯到毕达哥拉斯的“万物皆数”的观念和柏拉图以及新柏拉图主义,他们坚信宇宙万物都有着数学意义上的和谐结构。如果从宇宙天体到人世间最卑微的生命都普遍遵循着和谐的数学法则,那么我们真实的灵魂就必须与这一和谐性保持一致。阿尔伯蒂认为,依靠我们心灵的这种共鸣,经由感官感知和谐是可能的。帕乔利认为要是教堂没有依照适当的比例建成,那么它神圣的功能便失去了意义和价值。因此,即使眼睛难以察觉精确的比率,在建筑物中完美的几何形状也是必不可少的。
公认的最完美的几何图形是圆形,因而它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15世纪哲学家尼古拉将静态天体的繁琐等级变成了本质上统一的宇宙世界。此时,数学的绝对必然性便在这关系复杂的世界里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要性。尼古拉将上帝想象成最完美又最无实体的几何图形――圆形的中心和圆周。因为在无限的圆形或球体内,中心、直径和圆周都是恒等的。受炼金术著作和普罗提诺思想的影响,菲奇诺认为上帝是宇宙的真正中心,是一切物体的最深处,同时又是宇宙的圆周,无限地超越一切。因此,我们必须对上帝保持虔诚的信仰和膜拜。虽然并非所有的文艺复兴建筑师都熟悉这些繁复的哲学思想,但他们沉迷其中,而这些思想也随着15世纪柏拉图主义和新柏拉图主义的浪潮快速地传播开来。
无论是柏拉图还是普罗提诺以及伪狄俄尼索斯所提出的关于宇宙核心观的思想,在中世纪都被神学家们所信奉。可是却由于受科学发展的限制,当时的教堂建筑师们并没有赋予这一观念以视觉形式。直到15世纪,艺术家们以新的科学方法对待自然,才找到表达神性的最佳形式――集中式教堂。以阿尔贝蒂和莱奥纳尔多为首的艺术家共同巩固并推广对所有物质的数学阐释。他们认为建筑学是数学的科学,以空间的单位进行运算,是宇宙空间的一些局部,并且已经在透视法中找到了对其进行科学阐释的答案。他们认为普遍的和谐是不能够完全显现自身的,除非通过为宗教服务的建筑而在空间上得以实现。圣彼得大教堂这一集中式教堂的杰作,有着严格几何形状、均衡秩序的形式,显示了上帝的完美、全能、真诚和仁慈,这与文艺复兴时期宣扬“人性”的思想相符合。
圣彼得大教堂从巴西利卡式向集中式的转变,暗示了宗教情感本身的转变。中世纪的建筑者以十字结构设计他们的教堂,拉丁十字平面图是基督受难的象征。而文艺复兴时期并没有忽视这一象征性原则,它们所改变的只是关于神性的观念,即作为完美与和谐的上帝取代了为人类而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因此,集中式教堂在17世纪和18世纪的建筑中一直占有主导地位,新柏拉图主义对宇宙的数学阐释仍然有着一段漫长的新生期。
二、教堂的宗教伦理意义
宗教伦理既是者内在的伦理观念,也是者外在的实践行为。宗教伦理的主要内容之一便是信仰万能至上的崇拜对象,即对崇拜对象要绝对信仰、虔诚崇拜、保持敬畏。《圣经》中有记载:“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你的上帝,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
教堂建筑作为宗教建筑的一部分,同样是通过建筑形象来表现它的宗教观念、宗教情感、宗教精神与宗教仪式,以视觉和空间符号传达出教堂是神的居所,是神与人交流的圣地,世世代代的基督徒都把建造教堂看作是对神极为重要的奉献行为,教堂建筑是基督徒奉献给神的艺术杰作。每一个时代的主流建筑样式,都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主导精神,因而文艺复兴时的教堂建筑样式同样反映出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和神学思考。基督徒们认为教堂是他们可以感性地、直观地把握神的现实特征之一。他们将教堂作为膜拜上帝的场所,还将它作为文化传播、公众交流、节日礼仪等社会活动的场所,因此,教堂可以说是国家的文化中心、艺术创作和社会活动中心。
维特鲁威主张教堂的形式应当显示出神的特征,而此后帕拉迪奥也持有相同的观点。帕拉迪奥认为圆形尤为适合教堂。主要在于“它只为一个圆周所环绕,圆周之内无始无终,这一地点与另一地点难以区分;各个部分之间相互对应,而所有的部分都融入了整体的形状之中;并且每个部分到中心的距离都相等,这样的一座建筑物绝妙地论证了上帝的整体性、无限性、一致性与公正性。”这段精彩的文字详细地阐述了原因,此外帕拉迪奥关于宇宙与教堂之间微观一宏观关系也有这样一段论述,“毋庸置疑,我们所建造的小神殿,理当类似于这一无限伟大之物,而这一伟大的物体,通过上帝的无限仁慈,是由他的一句话而完美地形成的。”因此,能够显现出神的特征的教堂形式便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们所努力追求的目标,而集中式教堂正好满足这一点。对他们而言,集中式教堂是上帝的宇宙在人间的回响或映象,而正是这一形状显示了上帝的整体性、无限性、一致性与公正性。文艺复兴时期关于完美教堂的观念最早来源于柏拉图的宇宙论。记住这一事实,就可以更加清楚正确地评价自阿尔伯蒂或布鲁乃列斯基以来一百年里隐藏于追求美感背后的思想,以及长期不懈地推崇集中式教堂的缘由。
三、圣彼得大教堂的结构特点
说到集中式教堂,首当了解的无疑是圣彼得大教堂(Basilica di San Pietro in Vaticano)。布拉曼特所设计的圣彼得大教堂被誉为集中式建筑的基督教教堂之母。
圣彼得大教堂的平面为希腊十字式,四臂较长,四角还有较小的十字式空间,外侧有四个方塔四个立面完全一样。鼓座环有一圈柱廊,廊柱经鼓座上壁柱接应,与弯顶之肋首尾相连,上下一气,浑然一体。因而,其型制显得非常别致新颖。布拉曼特采用希腊十字造型,主要是为了将十字的象征性与集中式几何形体的象征意义很好地结合起来。希腊十字突出的外形以及高耸的穹窿顶,在对角轴线上配以相同形式的小型重复结构,同一轴线上还增加了四个正方形房间。整个结构被限定在一个大的正方形内,只从中延伸出四个半圆形的后殿建筑。这些几何图形每一部分的完整性都得到精心地保留,而几何单位之间的过渡也极其微妙。
圣彼得大教堂将十字形制与集中式几何形体相结合的设计体现了有机几何结构、比例统一的空间数学的最高典范,这也是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建筑的显著特征。而从立面图可以看出,穹窿顶起着非常明显的主导作用,整个建筑物看起来像是渐渐地向它聚拢。高耸的穹窿顶蕴含了宏观宇宙覆盖万物的寓意,这也正体现了圆形几何体非凡的稳定性所表现出的结构上的安详气息可以将人类引向上帝。它很好地体现了教堂本身所要传达的对上帝的信仰和赞美的宗教伦理意义。
知性思维与实践思维是中西方哲学所表现出来的两个明显的不同特征,对中西方哲学致思的方向,以及对中西科学技术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知性思维与古希腊哲学
知性思维是古希腊哲学总体思维方式的显著特征,它表现出对于纯知识的追求,对于抽象逻辑的热情。
“哲学”一词,源出希腊文philosophia, 即爱智慧①的意思。这一本义导引了古希腊哲学思想的基本路向,奠定了其“为知而知”、“为智慧而求智慧”的求知出发点。
据说,泰勒斯有一次走在路上,因只顾观察天象,不慎跌入泥坑中,遭到一个女奴的嘲笑,笑他只想知道天上发生的事情,却不知道地上和身边发生的事。后来柏拉图认真对待了这一嘲笑,认为该女奴无意中说的话实际上对所有哲学家都适用。哲学家们经常驻足在常人熟视无睹的地方,凝神思考。他们提出和解决一些问题,并非为了达到什么直接的实用性目的,而是为了满足求知的本性。哲学家们排斥了任何物质利益和外在目的追求,使哲学成了为智慧而求智慧的纯思辨活动,“它涉及满足某种渴求理解的愿望,而不属于实用范围”[1]。
对形上本体的探索,最能反映古希腊先哲们知性思维的特征②。为知而知的出发点将哲学家们的目光引向了遥远的天际和抽象的思维领域,产生了从伊奥尼亚派“形体质料说”到新柏拉图关键词的本源意义或者说是哲学之本性的话,那么,“本体论问题可以说最能体现哲学本性的问题了”[2]。
古希腊知性思维的特征还表现在逻辑学的成熟上:古希腊人更侧重于对思维本身、思维形式本身进行反思,其思想更能走向抽象逻辑理论的深处,从而他们经过自苏格拉底到亚里士多德的不断努力,最终建立起一整套更为严密的概念、判断、推理的体系。
二、实践思维与中国先秦哲学
实践思维的主要特征在于现实性与目的性的合一:思想的出发点以现实需要为指向,并普遍接受这一目的的制约。也可以说,实践思维有着求实用、求功利的特质,但不能因此就把它与有着特定历史内涵的西方实用主义或功利主义范畴之间划上等号,它不涉及道德标准问题,而只强调一种认知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当然,它也不同于作为获得科学途径的实验主义或者审视知识之结果的实证主义,虽然它们也具有与知性思维相反对的一面,有着反形而上之空想玄谈的倾向,但这仍逃不脱在人的外围世界打转转儿,仍然是为一个解释而已。
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是中国哲学的显著特征,也是实践思维的主要表现。言人道必言天道,言天道意在人道;行是知之依归,知是行之先导。正如张岱年先生所说:“中国哲人探求真理,目的乃在于生活之迁善,而务要表现之于生活中,‘学说’乃以生活行动为依归。”[3]《论语公冶长》载:“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为什么孔子不言天道呢?孔子是很衙实际的人,也继承了子产“天道远,人道迩”的思想,不言天道,少谈鬼事,都是为重人事。荀子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而止矣。”(《荀子儒效》)这里,荀子已明确将行动上的实践作为认识世界的直接目的。主张“贵用”的墨家,不仅在思想体系上具有实践思维的明显特征,而且由于特殊的社会地位,墨子及众多门徒在行动上也亲自参加生产实践。,知性思维。至于老庄之“道”与“无为”,亦无非是另辟蹊径的人生处世之道吧。,知性思维。如果说没有什么概念比“求真”二字更能把握西方文化所特有的实质了,那么,实践思维则更在“求真”与“求善”的结合。
三、中西哲学的总体特征与差异
中西哲学发展的原点时期所具有的知性思维与实践思维的特征和差异,实际上也适用于中西哲学发展的总体特征和总体差异。尽管这个整体发展模式在某个时期或个别思想家那里有过不同的偏离,但这也正如原点所具有的个别现象一样,并不影响中西哲学所带给我们的整体印象。宋明理学的高度思辨有“知性思维”的味道,让讲究实际的中国人受不了,以至于他们把宋明两代的灭亡加罪在这些“无事闲来谈心性”的学者头上,并很快就以“经世致用”之学扭转其发展的方向。反过来,在西方,自苏格拉底提出“德性就是知识”,号召哲学家关心人事后,哲学家无不以改善公众事物为己任,柏拉图的“哲学王”、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斯斯多亚派的“世界公民”都指向了政治实践,然而,在对待人事的方式上,他们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拿出“对待自然的一套来研究人事,采取逻辑分析的态度,作纯粹理智的思辨”[4]。所以知性思维与实践思维在中西哲学上的差异尚不只在研究范围上,而更在研究方式和态度上。
总之,实践思维和知性思维成为中西文化中两种不同偏好的认知态度和方式。在思维起点上,实践思维以“实用”为求知的首要动因,知性思维以“求知”为求知的出发点(此即所谓追求纯知识的热情)。在思维内容上,一方面,二者关注的对象各有侧重,实践思维关注人及其与自然的合一,知性思维关注自然、关注外在于人的客观存在;另一方面,在同一内容的思维领域里,实践思维关注于人的德性实践,知性思维则以重分析与思辨的方式表达了对道德理论方面的关注。
四、知性思维与实践思维之影响问题上的中国式反思
当中国人在近代战争中败于西方人之手后,“”、“维新变法”便成为噩梦惊醒后的直感选择,然而不过是技艺的模仿和政治的抄袭,没有触及问题的根本,于是二十世纪后的人们开始在文化思想领域去寻找问题的症结,其中最具实质性的问题是,在传统的思想文化中,究竟是什么东西阻碍我们没能孕育出西方的“科学”与“民主”来?梁漱溟、牟宗三、冯友兰等一代巨匠都曾站在肯定中国文化的角度对传统思想重新审视,对此问题提出过一系列比较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在“科学”产生的问题上,正是实践思维模式让我们走了一条与西方不同的道路。在实践思维功利性目的的影响下,“中国主要发展起来的是应用型知识体系”,即使‘理论的建立也必须是用于解决实际问题,无论其针对生存意义、经济基础层面的现实需要,还是观念意义、上层建筑方面的现实需要”[5]。反之,所作所为怕思所想若不能看到直接的实用价值,则为学界所不齿。《墨子鲁问》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巧。,知性思维。,知性思维。子墨了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鹊也,不如翟之为车辖…故所谓巧,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知性思维。”公输之此时表现的尚是一种技艺,远非抽象的科学理论性的知识,却已不能为人所容,那就难怪在知识的旅途中,中国人与超越于实用意识、偏重思维抽象和逻辑推理的西方人最终分道扬镳:他们选择了科学,中国人选择了技术。,知性思维。
如果我们庆幸自己还有技术,那么技术这棵苗在中国实践思维的土壤里却缺少充分的营养。首先,实践思维欠缺有时甚至鄙夷知性思维中可贵的思辨精神,而理性思辨在理论自身的发展与完善中无疑具有重要作用。由于理论本身所具有的指导作用,很多功利性目标的实现便离不开理论思辨的前提。其次,很多事物在其产生之前甚至在产生后的相当一段时期,其作用及程度是很难一眼望穿的,所以,戴着效用意识的近视镜让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谁能说公输子发明的“鹊”不是中国第一架飞机的雏形呢?可惜被墨子狭隘的实用思想一句话抹杀了!最后,实践思维中极端的道德、政治实践目标钝化了中国人向外、向自然界的追求,在“自然--人―社会”的结构中,“义欲之辩”、“义利之辩”让人们惭愧地弱化了物质追求的欲望。天人合一、真善合一的表面形式最终被“以天抑人”、“以善制真”的实质内容所代替。
注释:
①此并非否定中国哲人的爱智慧,只是中国人不愿将其作为学问的目的。
②用知性思维来说明西方本体论发端的原因,并不能因此被引以为证明中国先秦时期没有或缺乏本体论的证据。但中国的本体论更偏重体用一源、当下即是,在天人合一、物我合一之中有着明确的“人道”实践指向。
参考文献:
[1][美]M.W.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M].求实出版社,1982.
[2]李维武.20世纪中国哲学本体论问题[M].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
[3]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4]张再林,中西哲学比较论[M].西北大学出版社,1997.
一、背景及相关定义
(一)背景
苏格拉底(Socrates,公元前469-前 399)希腊雅典人,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是西方哲学思想发展的重要源头。苏格拉底所处时代是雅典城邦由盛转衰时期,长达 27 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使得希腊的政治和社会陷入极度混乱,而这种动乱给希腊人的精神世界带来了严重的危机,人性普遍堕落,传统道德处于崩溃边缘。苏格拉底完成古希腊哲学研究转向,由自然哲学对自然界“ 本原”和“ 始基”的探求, 转到对人的问题的研究,他用理性对人性和道德问题进行思考,以寻求普遍的绝对的善,恢复人的灵魂和本性,达到拯救社会的目的。在此基础上,苏格拉底提出了“美德即知识”的命题。两千多年以来,“美德即知识”这一命题成为古今学者尤其是道德哲学家探究讨论的焦点话题。同时,因为教育必然牵涉知识与美德,没有知识与美德的需求,教育就无法存在,所以这一命题成为教育理论探讨中不可回避的一个根本问题。但是也有人把这一命题的逆命题即 “知识即美德”看作是苏格拉底所要表达的本义。但是否是这样呢?值得我们进一步解读。
(二)相关定义
古希腊时期对“美德”和“知识”的解读显得比较宽泛。据现代学者研究,“美德”一词,即希腊文的arete ,英文翻译为excellence 或 virtue ,其最初的意思为某事物“尽显其固有的天然的本性。”如马的arete 就是跑的快,眼睛的arete 就是看的清楚。后来,人类的勇敢、自制、正义、虔诚等品性逐渐成为重要的arete.[1] 即美德。至于知识,英文译本都根据上下文将“知识”译成intelligence, thought, knowledge 等。石钟英教授说:“知识概念的外延非常宽泛而且其内涵也难以确定,因为它包括了各种各样性质、类型、层次及陈述方式都不同的认知结果。[2]
二、对苏格拉底美德即知识的理解
“美德即知识”是苏格拉底道德哲学的核心命题。他认为心灵是一切事物的原因。心灵产生万物,使万物有序,而“人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既涉及人也涉及其他任何事物,即最优秀、最高尚的善”,[3]将人们的价值层面的追求建立在知识理解的基础上,这一企图促成了苏格拉底道德哲学的最主要的特征:善与真的统一,其表述即为“美德即知识”。这一命题表明,苏格拉底的道德哲学,不是仅仅在价值层面上讨论什么是好的,有价值的,值得人追求的,而是通过不断地追问“X是什么”,例如“勇敢是什么”、“正义是什么”、“美德是什么”、“善是什么”……从而将人们对自身及对世界的认知建立在坚实的知识的基础上。
苏格拉底的所谓的“知识”。不同于感受,不同于流行的意见(哪怕是正确的意见),而是一种理性的、必然的真理。而在他看来,这种知识,是不可能从自然中得来的,因而不是自然的知识。我们认为,在苏格拉底面前的既不是质的世界,也不是量的世界,既不是物理世界,也不是数学世界,而是伦理的世界,即人的世界,善的世界,理念的世界。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苏格拉底所谓“美德即知识”的“知识”就既不是自然的物理知识,也不是自然的数量知识,而是整个世界的理念的知识,善的知识,“自我”的知识。[4]在苏格拉底那里所谓的道德应是“包括一切的普遍的道德”。他说:“对于美德也是一样,不论美德有多少种,而且如何不同,它们都有一种使它们成为美德的共同体;……。[5]这种共同的本性,就是苏格拉底所说的道德,那么判断道德行为的标准是什么呢?苏格拉底认为辨别善、恶的标准应是理性,他说:“一切别的事物都系于灵魂,而灵魂本身的东西,如果它们要成为善,就都系于智慧,……”[6]然则智慧即知识。苏格拉底的“知识即美德”蕴含着“知行合一”的命题。所谓的“知”就是对“美德”的“知”,所谓的“行”就是对美德的践行。[7]我们知道,苏格拉底哲学的目的在于教导人们过有道德的生活,而要过有道德的生活,就必须要认识普遍的道德规范,必须要懂得行为的原则,所以他力倡“知德合一”,认为正确的行为来自正确的思想,“如果不懂得行为的规距,没有道德行为的知识,就不可能做出符合道德要求的行为。”只有具有道德知识,一个人才可以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
三、对苏格拉底美德即知识的质疑
苏格拉底“美德即知识”在《美诺篇》中有强有力的推论。美德是一种善,知识是一切的善,所以美德是知识。美德即是善的,那么它就是有益的。如果美德是有益的,则必定是智慧。而苏格拉底认为“知识就是智慧”。所以“美德即知识”。问题是“美德即知识”那么知识也就是美德,应是自然的推论。但是这是否成立呢?在苏格拉底那里“美德即知识”的反命题“知识即美德”也是成立的。因此这就出问题了。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问题就在于苏格拉底的“知”指的是一种普遍的、永恒不变的概念的知识,只是从人的主观精神出发,割裂了感性知识和理性知识的区别和联系,即等同了“知”和“行”否认了“知”和“行”之间的区别和矛盾。[8]亚里士多德指出“知”、“行”合一,对理论知识言是适用的,对于实践知识言则完全不适用。具有数学、几何学之知识,当然可以是数学家、几何学家,但光具有建筑之知识,停留于纸上谈兵,并不能称其为建筑师。[9]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一切知识归根结缔都应是理论性的,因而知识与行为就有了原则性的区别,从“知”到“行”其中需要相当的中间环节,譬如,需要实际的利害动力和实际的技术等。亚里士多德并不否认从观念(知识)到实际(行为)的转化,但脑中的一百元和囊中的一百元之间的毕竟是很严峻的。
其次有学者认为苏格拉底的“美德即知识”或“知识即美德”命题中存在一个悖论,那就是人的美德与人所具有的知识有时不成正比,也就是知识多的人其道德素质不一定高,知识少的人其道德素质不一定就低。这是因为一个人所具有的“知识”和“美德即知识”的知识不是同一个概念。前者的范围要广泛的多,内容要复杂的多,它所包含的内容可能有“善”和“美德”等道德知识,也包含不是关于“善”和“美德”等非道德知识;而后者主要指“善”和“美德”等道德知识。所以,知识多的人不一定就有丰富的关于“善”和“美德”等道德知识;知识少的人不一定就没有关于“善”和“美德”等道德知识。其次,就是知识多的人的“知识”中包含有关于“善”和“美德”等道德知识有可能只有关于“善”和“美德”等的一般的、普遍的和绝对的知识,而没有关于“善”和“美德”等在灵魂深处的自觉即觉悟,并把它们转化为自己的信念和意志及践行能力的知识,他也就不能成为一个道德素质比较高的人。[10]而那些没有很多知识的人或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只要他能对社会生活中的“善”和“美德”等有所感悟,能在灵魂深处形成自觉,并成为自己的信念,时时践行,他也可能成为道德素质比较高的人,他们没有的可能只是那些非道德知识,或没有关于“善”和“美德”等的一般的、普遍的和绝对的知识,而他所具有的那些不可共享的,为美德主体所独有的内在知识,这种知识是一个人成为有德性人的关键。在当今这样一个重视学历的社会中,人的学历越高其道德水平就越高吗?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或没有知识的人就没有美德吗?所以知识并不总是与美德相伴而行,而美德也并不总是和知识相统一的。近年来相继发生“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染色馒头”、“小悦悦”等事件,不都是利用知识来做缺失道德的行为吗?这些恶足以表明,道德的滑坡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四、对现实教育的意义
(一)美德与教育和知识的关系
教育传授美德,美德由教育而来,这已经形成共识。美德是教育的目的,但不一定是结果;教育是美德的来源,却不是唯一的来源。苏格拉底认为“美德即知识”,而知识是可教的,所以美德也是可教的。关键是怎样找到一位老师来教呢?怎样的老师具备优秀的美德?衡量的标准是什么呢?现实社会中“高分低德”、“高分无德”和“高德低分”的现象可谓屡见不鲜。我们学校道德教育和媒介宣传的道德只是关于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美德、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等知识,这些知识是可以传播的、教育的、共享的。而美德形成中更重要的内在知识,由于它是为各美德主体所独有,而不能共享、传播、教育,在我们国家公民中这种知识严重缺失。这样就造成人们都知道关于善、美德、恶等知识,但不能在理解的基础上,上升到自觉状态即觉悟,也不能把它内化为主体的信念和意志,行为也就不能受这种信念的指导,就可能偏离道德方向,而滑向恶的方向。当教育沉溺力的培育,知识就与美德无缘。教育就是在不断地把人引导到外在世界的适应,而不是回到个体的内心世界。
(二)美德的教育方法
美德这种最高的智慧,不可能像其他领域的知识那样去教。那么人身上的美德从何而来?在苏格拉底看来,美德具有可教性,何谓“可教性”?我们觉得就苏格拉底所言,所谓“可教性”即是“可以普遍传达性”。苏格拉底认为一切知识都是“回忆”即都是植根于自己的心中,而不是外面灌输进去的。这种本已有的东西,需要启发、开导,这里就有“教师”的作用。感觉的东西是人人生而具有的自然的禀赋,这方面不需要教,也不可能教,教师能教的只能是普遍的、原理性的东西,而这方面的东西带有逻辑的普遍性、必然性,所以教师的作用在帮助和推动学生自己思考的能力,因而是启发式的,不是填鸭式的和灌输式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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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石中英.知识转型与教育改革.[M].北京:科学教育出版社,2005.
[3]柏拉图著:《柏拉图全集》(《普罗泰戈拉篇》353A―356D)第一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06页.
[4]叶秀山著:《苏格拉底及其哲学思想》,人民出版社,第126页.
[5]《古希腊罗马哲学》第153、155页.
[6] 转引自章海山著《西方伦理思想史》第65页.
[7]樊浩.中国伦理精神的历史建构[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
[8]参阅贡帕尔茨:《希腊思想家》,第一卷,第60页.
郭晓(以下简称“郭”):您最近一次去美国讲学是什么时候?请谈谈大致的情况(如收到邀请的原因、演讲题目、观众构成、效果等)。
曹意强(以下简称“曹”):差不多去年这个季节,我受美国华盛顿国立美术馆邀请,参加两个特别的讨论会。一个是纪念摩尔斯的《卢浮宫画廊》(1830—1832年)一画修复研讨会。画家摩尔斯就是“摩尔斯电报机”的发明者,从描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片中,人人皆知摩尔斯密码的军事重要性,但很少有人知道发明电码机者是位职业画家。摩尔斯密码不仅具有军事作用,更重要的是创造了全球快捷信息传达的方式。艺术家摩尔斯的科学发明改变了世界,应当说他为当今的信息时代铺垫了道路。鉴于对我国教育中艺术与科学隔离的状态,近年来我撰写了许多文章论述艺术的智性问题,力图说明艺术与科学在思维模式和创造途径上,并不如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截然不同,事实恰恰相反,世上最富创造性的伟大科学家几乎都精通某一门艺术,哥白尼擅长绘画,爱因斯坦善拉小提琴。在真正的创造领域里,艺术与科学本为一体。钱学森在谈到我国教育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其病症在于将科学与艺术分离。他认为创造性源于量智与性智的融合,量智是科学思维,性智是艺术智性思维,缺一不成智慧,即无创造之功。我认为,艺术不止于仅给科学提供想象力,它本身即是高级的科学手段。当摩尔斯结束留学欧洲学画并考察名作后,在横渡大西洋时突发灵感,欲发明一种发报机,其同行的物理学家朋友觉得他的想法可笑而不可实现。回到美国后,摩尔斯把画室变为科学实验室,不出数月就发明了发报机,1837年,在另一位摩尔斯协助下发明信号代码即“摩尔斯密码”。新修复的摩尔斯的油画表现的是集欧洲杰作的画廊,摩尔斯把他精选的经典之作汇成一个画面,旨在创造画布上的博物馆,带回艺术尚不如欧洲发达的美国,供艺术家顶礼膜拜。在会议上,两位英国修复者详细介绍了修复该画的思路与技术问题,接着面对原作,来自英国、法国、意大利和荷兰的学者进行了讨论。我借此作品重申了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艺术在给予我们审美愉悦的同时是如何磨砺我们的敏感性,塑造我们的思维模式,改变我们观看世界的方式的?画家摩尔斯的科学发明为我的观点提供了一个生动的实例。我的发言和其他与会者都不同,引起了关注。
几天后在同一地点召开的会议也别出心裁。英、美、法、意、 俄、澳、日各大博物馆的馆长或主管19世纪法国艺术的专家聚集一堂,在华盛顿国立美术馆法国绘画主管的主持下,对如何展挂19世纪法国艺术展开了讨论,展示的方式背后隐含着美术史观念的变化,例如,德加与梵高作品的展挂关系处理就会呈现出不同的美术史。我对这次会议的兴趣主要出于对我国美术博物馆建设的关注,我希望从中得到专业启示。我在国内曾组织编写了《美术博物馆学导论》,旨在介绍博物馆研究的核心问题、重要学术论著和国际最新动态,以及美术博物馆的历史、性质与组织机构。目前,受文化部艺术司委托,我正在负责撰写美术博物馆工作手册(暂定名),旨在为我国的美术博物馆建设提供基本规范参考。我个人关心美术馆问题是与我相信艺术的智性力量密切相关的。艺术构成了人类文明的重要内容,展现了丰富的创造智慧与审美形式,因此,陈列展示它们的博物馆对于民众就是直观可视的大学,通过享受美的愉悦而赋予量智以灵感。
郭:在您的众多学术兼职中,您最看重的是哪一个?为什么?这和您的人生理想有联系吗?
曹:我很重视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和教育部艺术专业学位指导委员会的工作。这并非出于其学术地位的考虑,而是直接与我的艺术教育的观念相关。我国的艺术教育非常繁荣,其繁荣程度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超过当今任何国家。然而,也存在着一些严重影响其发展的问题。在学科分类上,艺术曾长期隶属于文学,因而产生了不合理的评估体系和学位制度,这完全违背了艺术教育、创作和研究的性质与规律。在过去近十年里,我为艺术学科门类的独立与艺术硕士学位的设置和建设做了些工作,同时围绕艺术学科建设和研究、创作与人才培养问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我的艺术智性观念为我做这两方面的工作奠定了理论基础。
从“美术创作”到“艺术史”
郭:您去英国之前是搞美术创作的。从美术创作到艺术史研究的转型,期间经历了什么机缘巧合?还是自然而然?
曹:是的。我1977年考进了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后来转向理论研究,起因在绘画问题。考美院前,我主要画中国人物画,报考时填报了油画系。当时很羡慕西画的写实功夫,认为学好素描与色彩会把国画画得更好。那时新浙派的代表性人物如李震坚、方增先等就得益于写实素描。我从未碰过油画就报考油画系,自然未被如愿录取,幸运的是去了版画系。我比较喜欢自发轻松的画法,可版画重制作,我就遇到了如何在技术制作过程中保持最初的新鲜感觉的问题。于是,我试图从艺术理论中去寻找答案。后来,我到学报编辑部工作,遇到了范景中,他当时正在组织译介西方艺术史名著,特别是贡布里希的著作。我当时不识外文,读了贡氏著作的中译,茅塞顿开,他对艺术程式、再现和表现问题的论述让我第一次感到理论的艺术力量。范景中先生鼓励我从事艺术史研究,并强调外语学习的重要性。我决定自学英语,不久试着翻译英国著名艺术学者肯尼斯·克拉克的《人体:一种理想形式研究》。这本书非常优美,行文优雅、雄辩、流畅,我为其语言之美而震撼,感受到了一种语言的艺术力量。在读艺术史论系研究生期间,曾把我拒之油画系门外的全山石教授鼓励我研究理论,我的硕士论文“艺术世界与超凡世界——康定斯基早期绘画中的玄学因素”得到了他的肯定。那时新潮在美术界兴起不久,人们对抽象绘画不甚了解,全老师觉得需有专论加以研究。不久,他在出版自己的油画作品集时让我作序,这件事对我影响深远,与结识范景中的缘分合在一起,就推动我走向了漫长而艰辛的理论研究之途。
郭:当初为什么选择去英国牛津?为什么选择研究艺术史?而不是艺术论?
曹:我觉得自己比较幸运。全山石教授是我院教务总长,他曾安排我去列宾美术学院读艺术史,可我对欧洲艺术史更感兴趣,并在范景中老师的书面引荐下已与贡布里希通信,同时也与另一位重要的艺术史家巴克森德尔有书信往来,直接向他们请教。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放弃了去俄国留学的机会,转而去了英国牛津大学跟著名的艺术史家哈斯克尔教授读博士。长期以来,艺术史在我国主要充作专业艺术院校的课程,没有形成学科。范景中倡导艺术史即人文学科,这个思想对我影响很大。在欧洲,自19世纪以来艺术史是大学的一门学科,各大学都设有专门系科。中国学者似有重论轻史的倾向,20世纪30年代,曾有一些优秀学者赴德学习艺术研究,德语国家是西方艺术史的策源地,在那里,艺术史研究发展为艺术科学即演化出各种探究取向与方法论。中国留学生到达德国时,西方艺术史泰斗人物如沃尔夫林等正处于学术高峰时期,然而中国学生却热衷于当时已衰竭的美学。中国失去了一次引进西方优秀艺术史成果的机会。历史有时非常无情。如今,我国艺术学科中的有些问题就是“轻史重论”的后遗症。艺术被叫做艺术学,而“艺术学”这个不通并且没有外文对应词的概念就是对德语国家“艺术科学”的断章取义,其危害延绵至今而不绝。艺术理论包含于艺术史之中,没有艺术史基础的理论易成空论。我回国后,曾发表一文谈此问题,该文的题目是“没有理论,历史照样留存”,这句话出自我的导师哈斯克尔给我的一封长信。贡布里希和巴克森德尔都以理论见长,但他们都称自己为艺术史家。范景中也一再强调,没有艺术史实质的理论体系不过是沙滩建塔。我个人体会,艺术史与理论本为一体,而中国的现实更需要强调艺术史以纠理论空泛之偏。我从中国出发去牛津那一刻起就决定学成回国,实现范景中念兹在兹的理想:将中国艺术史建设成一门名副其实的人文学科。我内心为伟大的中国艺术传统而自豪,但也为我们无法做出无愧其伟大的学术研究而感到内疚与悲哀。我常想,这么伟大的艺术为何迟迟未能走向世界,而西方艺术为何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全面走进中国?可以说,我们对于本国的艺术遗产的理解已不如对欧美艺术的了解。我认为与其说这种境况跟政治、经济等强弱有关系,不如说是由艺术史研究水平高低造成的。学术研究不先行,艺术就走不向世界。15、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之光照遍全球,在很大程度上是19世纪至20世纪中期欧洲艺术史研究的造化。我当时在牛津就决定研究欧洲的艺术史学史,希望能从中汲取灵感和适用的视角,建设中国艺术史之借鉴。这就是我选择学习西方艺术史的原因。
郭:迄今为止,您在艺术史领域研究中最具创新性的观点是什么?您是如何发现这些空白的领域的?这种发现对于中国广大从事艺术史研究的学者有何方法论意义?
曹:创新已是我们的口头禅,我相信教育应致力于培养创新性人才,但我不相信世上真有全然的创新,由此更不相信能填补空白。最有创新的时代,如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中国唐宋时代都不喊创新二字,相反倡言复古,前者复古希腊之古,后者复两汉文章之古,复古方能更新。每一棵新生的树苗都是在肥沃的土地上把根扎深刻,才能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这棵树的形状也许新颖,可其根在同一土壤。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一个新思想,就可谓天才了。而这个思想也必有根源。唯无知者无畏,动辄以创新自称,动辄说填补了空白。其实,我们所以为的每一个创新观念,没有一个是前人所未言的,只是我们可能从新的侧面拓展了其意义,或从新的视角唤起了对之的关注。思想与学术的历史永远是反复校正、平衡和拓展核心观念的历程,怀德海说,整个西方哲学都是对柏拉图的注释,我们也可以同样说中国思想都是对孔子和老庄的注解。这样说,虽显夸张,可事实真是如此。我回国后,着重介绍欧美艺术史学史与方法论,并从艺术史延伸到一般史学与观念史领域。如提出了“图像证史”的观念,意欲阐明艺术史研究并非仅局限于艺术家生平描述、作品真伪鉴定、风格与形式分析,以及审美批评,它是历史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记载人类很长一段历史的文献只有图像,没有文字。即使有了文字文献,人类的许多方面还是依赖图像的记载而存留后世。可是,在历史研究中,人们从来没有把传世图像视为正当的史料,充其量为装饰性插图,从未认识到图像之中蕴含着文字无法捕获的往昔信息。艺术史就是读解这种珍贵史料的学问。从另一个角度说,艺术史在拓宽历史研究视野的同时也需拓宽自身。为历史研究的目的,它不应把目光只盯着经典作品,而应关注所有的图像产品,经典是天才的创造,天才不是走在时代的前面就是走在时代的后面,就研究一般趋势而言,经典作品不具有时代典型性,而普通的图像倒能反映特定时代、社会和地域的特定状况。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在阐释图像证史问题的同时,开始研究艺术的智性模式,在国内率先招收视觉文化研究博士生。如今,视觉文化与非物质文化或文化创意产业已成为人人都可“啃食”之地,而我心目中的视觉文化研究必须以艺术史为基础,道理很简单,就如历史研究必须懂古文,必须掌握史学理论与方法,视觉文化研究即图像研究,必须懂图像的形式与风格密码,必须谙熟艺术史的理论与方法。我就此问题发表过专题文章,如“艺术史中的视觉文化”、“可见之不可见性——论图像证史的有效性与误区”,提醒大家这一简单的事实。
我前面说过,世界没有空白,思想没有全然的创新,只是视点的变动与视域的扩大,使一些问题呈现出新的意义,使处理这些问题的理论与技术更系统化。关于图像证史,一旦提出这个观念,我就发现中国现存最早的画论谢赫的《古画品录》中就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的说法,而郑樵在《通志》中创图谱一略,明言无图不成史,他精心绘制数百幅图,最终因担心图像比文字更具欺骗性而毁图不存。他意识到图像的直观性假象背后的复杂微妙性。这点往往被当今学者所忽略。关于艺术的智性观念,我也发现中西前人都有论点。唐代张远彦的《历代名画记》序开言就说:“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这几句话犹如谢赫的话,我在学生时代就读过,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如今所理解的含义,艺术不仅提升我们的道德情操,而且是我们探索世界的重要方式,德国美育之父席勒说过类似意思,卡西尔说宗教、艺术、科学是衡量人类文明的平行尺度,马克思也指出人类把握世界有哲学、艺术和科学等方式。这些说法可以用东汉徐幹的一句话加以概括:圣人因智以造艺,因艺以立事。而所有这些皆可归结到孔子对艺的重视。我所做的就是将这些思想放在新的上下文中系统地阐明其意义——也许以往被忽略、被曲解的意义。人文学科的进展在于对前人智慧的继承与发扬,而不在于平地重起高楼,孔子所曰“述而不作”“疏通知远”,一劳永逸地指明了人文研究的必由之路。
从“欧洲艺术史”到“中国艺术史”
郭:我感觉:欧洲艺术史与艺术哲学、艺术理论等是同步发展的,非常协调,甚至从古希腊时代就形成了这种传统。但中国艺术史与中国哲学一直都是一种割裂状态。您认为我的这种感觉有道理吗?为什么?
曹:你的感觉总体没错。中西在思考问题的方法及处理学术的方式上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从古希腊起,西方学术偏重思辩分析,亚里士多德即将研究领域进行分类而细析,基本奠定了学科分类体系,我们可以把亚氏自身的研究成果划入哲学、政治学、物理学、诗学等学科领域。而中国重整体性感悟,我们很难将儒、道、释的观念与学术归入具体的学科门类,在上世纪初,这代人甚至认为它们连划入哲学的资格都没有。中西文化的差异,如同大米与大麦的差异一样明显,但不能从这种外在的区别就认定其本质的对立。我们都是人,无论来自哪个时代的哪种民族,具有共同的情感、期望和忧虑,对人类美德具有基本共识,只是表现的方式与程度有所不同,而共通之处则是我们理解相异形式的基础,否则,我们何以理解不同时代和不同的民族呢?在美国的一次讲演中,我曾提出“隐形之链”(hidden links)理论。我认为,人类的思想文化交流并非皆产生于直接的接触,有些伟大的思想犹如在空气中游动,超越时空,无处不在,仿佛有一根隐形之链将之与某时某地的类似观念联系起来。举例来说,我在论述艺术教育对人生整体教育的重要性时,谈到了孔子与柏拉图的思想。这两个一中一西的文化思想奠基者不可能有过交流,可他们都强调了艺术是教育的基础,并都特别指向了音乐教育。“大学之事,董于乐正”,音乐训练人的敏感性,培养节奏感以及对结构和谐与秩序的理解力,这点荀子说得很明白:“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音乐代表了人与社会的秩序。所以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一根隐形之链将人类不同时空的思想连接成智慧世界。艺术始终是人类理解世界的重要智性模式。西方哲学从来未排除过艺术的这个作用,从柏拉图到康德直至20世纪海德格尔等人,其哲学皆以审美为思想之助。叔本华在论述作为世界的意志时,认为形而上超越有欲意志的手段是视觉艺术与音乐。相比之下,视觉艺术难脱再现性,多少会粘着所表现的对象,而音乐则更抽象而纯粹,它能使人暂时物我两忘,进入无欲之我的形而上哲学境界。英国美学家佩特把这种庄子式的观点用于艺术研究,铸成一句影响欧洲艺术的名言:一切艺术趋于音乐。康定斯基将欧洲的这个哲学思想付诸绘画实践,创作了艺术史上第一幅抽象画,并常以标示音乐作品的标题命名自己的作品。康定斯基的绘画是对欧洲形而上哲学的视觉阐释。从这个角度说,西方艺术的发展与哲学具有密切的联系,从中也可以看出西方艺术史与哲学思想的联系。可是,这种联系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家知道,因为视觉艺术的再现性即写实错觉性,柏拉图欲把它驱逐出其理想国,而他心目中的艺术应具有永恒不变的公式化表现,如古埃及艺术。这个统治西方美学的观念并未阻止写实艺术的发展,反而成为再现性艺术的理论激素。而古代中国重视艺术的教化作用,强调写真观念,却从中演化出写意文人画传统。中国的文人画不仅形成了世界艺术中的奇葩,而且对欧美抽象艺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我曾应邀策展过美国纽约抽象主义画派代表人物马瑟威尔的展览,在导论中我详述了这个问题。
中国文人画传统与老庄思想有正面关系,而20世纪前的西方艺术与柏拉图哲学有负面关系,到了20世纪转化为正面联系。我认为,艺术是智性模式,它与宗教(信仰与世界观即哲学)和科学一起构成了我们的文化宇宙,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艺术从未与哲学割裂过,艺术史也是如此。文明是相互关联的整体发展,只不过是有些关联在某时某地凸显,而有些隐形而已。我们学术研究的目的不应简单定义它们,而是要揭示其复杂性、丰富性,从中发现思想、艺术与科学的智慧,让一代代人变得更聪明,更有创造力。
郭:中国艺术史研究的症结在哪里?
曹:我认为艺术史与艺术的发展基本同步,我们很难从中分辨出谁先谁后。例如,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沃尔夫林等人提出形式分析理论,而当时正值西方抽象艺术的兴起,点线面等形式要素在抽象艺术中起核心作用,这个新的侧重面可能启发了艺术史家特别关注艺术中的形式构成。而这种形式理论很快转化为哲学思想,或者说,很快融入了相应的哲学思考之中。相对而言,中国的情况似乎没这么明显,你觉得中国艺术史与中国哲学处于隔裂状态,这种感觉没错。但正如我上面已暗示的,这里涉及两个层面的问题。中国艺术与中国哲学思想从未隔裂,而你的隔裂感来自中国艺术的研究水平。在欧美,从18世纪以来,艺术史成为哲学、历史等整个人文学科中的有机组成部分。艺术太重要了,其研究不能仅留给艺术家。西方有黑格尔、席勒、叔本华、尼采、布克哈特、赫伊津哈、本雅明、柏林这样数不胜数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人文学者研究艺术,更不用提从温克尔曼到瓦尔堡直至沃尔夫林、潘诺夫斯基、贡布里希、哈斯克尔、巴克森德尔等艺术史家了。相比之下,我国的艺术史既未植入人文学科的大框架内,又较忽视对艺术本身的尊重与理解。上述西方名家不仅将艺术视为其研究体系中的有机部分,而且对艺术本身具有极高的审美鉴赏力,其中很多人还进行艺术实践。我在2006年曾组织过一个研讨会,探讨你问我的问题,你可以看一下我当时的发言“中国美术通史的观念”,其中谈到了中国艺术史研究的症结。我现在觉得,要铲除这些问题,首先要提高对艺术研究的认识问题,其次要理顺学科的架构。艺术研究在我国受轻视的程度可从其表面繁荣中见出。任何学校都可随意办此学科,任何人都可从任何专业转入所谓的艺术学研究,当教授,当博士生导师。试想,一个专业从事艺术史研究者能允许当文学博导吗?即便艺术史是历史的组成部分,艺术研究者能被允许当历史学博导吗?当然,艺术史是人文学科,理应吸纳各学科的人才,这也是我回国建设中国艺术史所抱的希望,我们中国美术学院的艺术人文学院就吸收了来自其他学科的各类人才,因为艺术史是一门综合学科,需要各种类型的研究者。
从“艺术史”到“艺术观念”
郭:在您的很多演讲和著作中,都在强调“艺术观念”和“艺术思维”,但这些东西在常人看来是“深不可测”或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假如我是一名刚刚涉足艺术学研究的本科生,您如何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到,您对艺术观念和艺术思维本质的认识?它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内在联系体现在什么地方?
曹:艺术思维、艺术研究都不是抽象的活动,它们与艺术理解本身密切相关。我自己虽然30年未动画笔了,但感觉我的史论研究依然基于艺术实践体验。当前的学术工业将知识世界划分成零碎专业领域,造成学术研究与研究对象脱离的现象。搞文学批评的不读文学作品,从概念到概念;搞艺术研究的,不培养对艺术的鉴赏力,从文字到文字,失去艺术研究赖以成立的根基。研究艺术,不仅要了解艺术赖以产生的社会、历史等背景,而且要理解艺术创作的机制,没有对后者的理解,就无法理解艺术创作与社会和时代的具体关系,无法读解艺术的社会和个人的心理动机。艺术创作是个人的创造,无法用一般的理论统摄它,必须从理解具体作品出发。艺术史论研究者不必非去从事艺术创作,但必须加强自身的艺术体验能力,朱光潜等前辈的教导值得我们艺术研究者铭记:不通一艺莫谈艺。艺术关乎体验而非言词解说。艺术的体验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生活的品质来源于对艺术的理解而非物质的豪华。艺术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乐趣,我从上周起,有空时随便采些野花草,插在杯中,而插花、插草本身即是艺术的训练,插完后我花十分钟时间用彩笔写生,留下其影迹。艺术即生活,生活即艺术。艺术不但增加我们的快乐指数,更重要的是于快乐中不知不觉磨砺了我们的敏感性或感受力,以及把握事物品质的能力。这点我在许多文章中谈过,在贵刊发表的所有文章都涉及这一方面,尤其是最近的“艺术与教育”、“艺术教育与创意时代”。
郭:中国当代的很多哲学家都认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具有本质的差异,有很多著作支持这样的观点。我们注意到,您经常引用西方艺术领域的案例来解析中国艺术的问题。您认为东西方在哲学思维、艺术思维上是一致的,还是有差异?
曹:我前面说过,中西显然存在着思维方式与处理问题的方法的差异。我们寻找其相异点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化界定其不同,甚至对立,而是探求其区别的复杂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建立有启示的参照系。中国传统学术与思想强调悟性,而今天正与此相反,人们似乎喜好下概念定义,试图用一、二、三点界定其本质。常听人说,“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和艺术的精神,殊不知,西方也讲大宇宙(天)与小宇宙(人)的相应合一。在艺术领域,西方艺术写实,中国艺术写意,西方艺术是物质的,中国艺术是精神的,此类定义似乎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我个人并不反对定义,定义犹如GPS导航,但决不可把GPS上的概念地图与实际的丰富地点环境相混淆。在很长一段历史中,西方艺术旨在通过生动逼真的图像再现宗教精神和道德精神,而中国写意艺术只是多元的中国艺术中的一种形式,如果说写意是中国绘画的定义,那么就意味着否定伟大的宋代绘画。况且,逸笔草草的写意观念并非中国特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是再现性绘画鼎盛时期,当时提出的最高品鉴标准就相当于中国的写意观念,说法不同而实质归一。从艺术创作上看也是如此,伦勃朗的一些水墨人物速写难道称不上逸笔草草的写意画吗?我深感若要推进中国学术和艺术史的进步,必须摆脱这类简单化定义,而找出中西的差异不是为了固步自封,作为拒绝其他文化的理由。历史一再证明,人类伟大的文明创造时期都是不同文化交融的成果。个人的成就也是如此。在我们所称20世纪的“国学大师”中,其成就真能进入历史的是那些精通西学者。王国维在诗词学上面对深厚的传统遗产有新的创获,这有赖于康德、叔本华等西方参照系。不通西学无以通汉学,反之亦然。学无古今之分,中西之分,有用与无用之分。王国维的博怀是任何学科应进入的境界。其实,学也无学科之分,唯有优劣之别。